“哦?所以你離開那個世界後,仍然留有痛苦嗎?”
“……”
越長玦眉頭微蹙,突然很想舉起伏虞劍柄,給自己腦袋一下。
無奈伏虞劍柄已成過往,她隻好收攏思緒,回答起鸩罂粟的話。
“不管前輩相信與否,長玦并非無辜之人。“
望着鸩罂粟發間點點蒼白,越長玦誠懇道,“或許,我有指責您的立場,卻無指責您的資格。”
藥神肅然斂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不恨我嗎?”
越長玦沉默片刻,學着藥神之前談識龍影時的語調,重重咳了一聲。
“煽情的話對嶽靈休說,我不吃這套。講了這麼多,亡命水就沒有解藥嗎?”
“……”
看出越長玦又在轉移話題,杏黃袍服的醫者瞥了她一眼,似乎很糾結是否要模仿摯友對修儒的教育方式,在少女額頭敲一個爆栗。
“亡命水是閻王鬼途傳承百年的藥物,單論配方就疊代過數十次,本身是藥非毒,何來解藥之說?”
他話鋒一轉,“苗兵動亂因亡命水而起,王室正全力支持對解藥的研制,假以時日,或許——”
想起越長玦微弱的脈搏,鸩罂粟的話戛然而止。
他猶豫道,“你給我看過的褐漆藥瓶,内中丹丸也有亡命水的成分。”
“是,我接觸過閻王鬼途。”
越長玦含糊其辭,隐去了白比丘的身份。
“閻王鬼途對亡命水的開發從未停止,你眼前這瓶,隻是其中古舊的版本,”鸩罂粟定定地望着她,意有所指道,“不違背本心的情況下,我可以理解,想活下去的人走上另一條路。”
“但道路一旦選定,再回頭就難了。”
莫名的,白比丘“我來渡你”的話語萦繞耳畔。越長玦搖頭歎息,三千茫茫苦海,連白比丘這樣的長生者都被執念所困,追尋着徐福的蹤迹,渡人者與被渡者均在苦海,又何談渡岸呢?
她疲憊一笑,“長玦此生,最恨受制于人。上天垂憐,讓我在受制于蠱蟲與藥水間徘徊,也算遂願。”
“我與神蠱溫皇有五十六日的賭約,若未能解蠱,就要做他的藥人。現在還剩十九日,在下尋到解蠱的方法,心頭大事已了,至于選哪條路,不過一念之間。”
仿佛卸下沉重包袱一般,少女伸了個懶腰,閑閑道:“除星河草動亂外,苗疆就沒什麼好玩的事麼?”
不待藥神回答,她歡快地一拍手,振振有詞道,“聽說大祭司遴選正在舉行,長玦的舊友亦在參選範圍内,理當觀摩一番,聊些之前未曾聊過的話題。”
“那你來晚了,”鸩罂粟淡然回應,“大祭司遴選已至尾聲,你在參選範圍内的朋友,不一定在決賽名單上。”
“……好吧,他叫什麼名字?”
“安倍博雅,”越長玦笑得眉眼彎彎,“大概是本屆選手中,唯一來自東瀛的陰陽師。”
“難記的東瀛人名,我不曾聽聞。”
像長輩給玩具一樣,鸩罂粟從袖中摸出一塊令牌。
“苗王宮的特殊通行證,向衛兵出示,他們會帶你到貴賓席。但宮内人手不足,無論坐馬車還是輕功,你都得自己前往決賽場地。”
越長玦迷惑眨眼,“大祭司選拔,不在王宮舉行嗎?”
“這是禦兵韬的意思。”
鸩罂粟口中吐出一個陌生人名,“他是苗王倚重信賴的軍師,鐵軍衛軍長,同時也是榕烨的義兄。總之,離他遠些。”
“為什麼?榕桂菲姑娘不是前輩的徒弟嗎,您和他有怨?”
“不是我。”
藥神開始整理藥材,一炷香後,桌面隻剩一瓶孤零零的亡命水。
鐵軍衛送來的藥盒被盡數封存,收進箱櫃最深處。他又上下翻找許久,湊出滿滿一包良藥,塞進越長玦手中。
“禦兵韬是當世頂尖智者,墨家九算之一,如果發現你與閻王鬼途有所牽連,恐怕下一次見面的契機,就是去牢房醫治重刑拷打的你了。”
越長玦打了個寒戰,“軍師都如此可怕,那信賴他的苗王……”
“不,這一代的孤鳴王室還算仁善。”
醫者思忖片刻,肯定道,“比起禦兵韬鐵血的軍人作風,宮中近臣更願信服苗王與狼主這對叔侄,你手中的令牌,就是狼主千雪孤鳴給的。”
“ 哦?難得聽見前輩稱贊他人。”
“隻是相較而已,你會對無緣無故,就全國通緝自己的人有好感嗎?”
藥神寫完字條遞給越長玦,擺擺手關上房門,“按醫囑服藥,決賽地點就在九脈峰,恕不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