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蠱溫皇沉吟片刻,搖扇前往樹下。
他不喜看人傷痕累累的樣子,可被邀請的貴客總是身有要事,避如蛇蠍,實在讓人煩惱。
若貴客不來,自己準備的一切,又如何開始呢。
養尊處優的手執起一截皓腕,智者怡然自得地搭脈診治,一切在盡在預料。
直到他松手,餘光瞥見那截淡白無力垂下,墜落塵泥,濺起一地碎葉。
養在心口的情蠱與下蠱者聯系切斷,宿主意識石沉大海,音訊盡失時,微小的失控感浮漫上湧。
“哈、哈哈哈……”
尖銳嘶啞的笑聲突兀傳來,困鎖原地的白比丘狀若癫狂,死死盯着被肉芽針貫腦的越長玦。
這女子武力雖不及她,一身魔音功夫卻實在難纏,幾次三番都要讓自己心神失守,陷在長生夙願的迷夢中。
好不容易拿下,本想逼問是如何查到徐福身上,對組織秘密了解多少,任飄渺又巧合出現。她沒把握連戰連勝,更忌憚還珠樓的手段,索性将這具女體奪舍,以備不時之需。
肉芽針奪舍,蠱毒瓦解意識,藥理控制軀殼,術法融合人格,哪怕铮铮鐵漢,也不可能全無反應。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同樣疑惑的,不止白比丘一人。
“主人,越姑娘的狀态,很奇怪……”
未有頭緒的鳳蝶侍立在側,“她的傷勢在緩慢愈合,應該是亡命水的效果。但無法感知外界刺激,像失覺症,又不像失覺症……”
“主人?主人?”
“她不是失覺症。”
平靜陳述的語調,無端讓在場衆人一凜。
藍衣文士緩緩起身,帶着不及眼底的笑意,悠然掃過每張神情各異的臉。
有如實質的壓迫感彌漫全場,凝滞寂夜,連林鳥也不敢驚飛。
每個人都有秘密,而在絕代的智者眼底,秘密不過是一道願否解開的迷。
蠍尾蜂針般的目光,最終落在白比丘臉上。
“大師啊~”
藍衣文士詠歎似地輕啟薄唇,閑庭信步般,踱至她面前。明明隻是随意一眼,竟像将千道劍芒,萬種蠱毒引向一人。
“請。”
無數藍蝶自他扇中飛出,全數進入白比丘體内。宛如夢幻的美景散去,身後響起或驚懼或痛苦的氣音,神蠱溫皇漠然回眸,與慕容勝雪交涉。
“還珠樓不欲幹涉貴組織内務,但此人疑點衆多,還請絕命司大人通融。”
“她在苗疆受到的禮遇,我會讓千雪禀告苗王,一一收回。”
“她吐出的關于貴組織情報,在下會當作不知,盡數奉還。”
“在越長玦醒來前,還珠樓會保證她肢體健全,絕命司大人亦可随時派人前往。”
慕容勝雪還想再言,卻見他風雅至極的笑容下,一雙數九寒冰的雙眸。
未入世時,神蠱峰上的隐士已有毒邪之名。那首與西劍流軍師對決時吟誦的絕句,仍被有心人銘刻腦海。
惡魔無間來,人魂欲膽寒,天理終循環,生殺吾自在。
令人齒根發酸的齧噬聲幽幽響起,并非來自外界,而是五髒六腑的某處。白比丘面容血色盡褪,瞬間折膝跪地,涔涔冷汗如雨紛流。
這疼痛,或比當年始帝刑獄,還要難忍幾分。
視線模糊間,她被鳳蝶鉗制,強行直腰行走,卻恍惚看見藍衣文士收化羽扇,不怎麼熟練地抱起一人。
“哈……哈哈哈……”
充滿快意與惡意的笑從唇間噴湧,像是發現隐秘的漏洞般,白比丘突然思緒萬千。
任飄渺出現得太巧了,巧到如同漠視一切發生,直到某個特定的時機來臨,有充分理由帶走想帶走的人,才恰好現身。
遺憾天衣有縫,那遙遠而至的劍氣,終究沒快過短短一根肉芽針。
如果越長玦就此死去,無血無淚的怪物,會有些許動搖嗎?
隻是想到此景或可成真,她的靈魂就能暫時脫離劇痛的□□,抵達極樂的天堂。
“樓主。”
藍衣文士駐足,深潭般的雙眸難辨喜怒,凝視詭異笑容的徐福寄體。
“當時的你,真的别無他法,來救現在你抱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