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樂保拿過那個土豆卻轉身遞給了還在糾結的許琪。
“吃吧,”他看着她的眼睛裡始終帶着點關心,“也許很好吃呢,試一試。”
許琪的臉已經不紅了,這會兒與人正面對視,身體的熱意再起,見對方一直保持着動作,她伸出手去接過來。
肖樂保肉眼可見的笑容大了,沒再看人,扭身靠近桌子,拿了個玉米棒啃起來。
程三好原來是看到不遠處的棚子下坐着導演,才走了過去。
她邊走邊啃玉米,臨到跟前,靜靜地站着,眼睛毫無波瀾地盯着導演,也不說話。
張導看她一身的懶勁兒卻不掩乖張,以為她要來找茬,身體後仰,語氣謹慎:“有什麼問題嗎?”
面前的人轉瞬笑起來,要多乖有多乖,帶着點讨好,說:“導演,現在農村人哪一家沒有點油、調料品之類的,是吧?”
張導做的功課很多,自然明白秋水村農民的家庭情況,不至于連點油都沒有。
他誠實地答:“對。”
本來以為這個嘉賓要挑刺,讓他們給這些東西,但是對方用商量的語氣說出了令他意外的事。
“我隻是想先從節目組你這兒預支點費用,待我們挖完土豆售賣出去立馬還你們錢,行不?”說完還嫣然一笑,可信度直線上升。
張導放下心來,眼珠轉了轉,回複她:“多少?”
程三好比了個手勢,說:“一百元。”
完全在意料之外,張導挑眉,道:“确定?”
“是的。”
張導覺得這個數目實在太小,都不想計較了,直接從褲兜裡拿出一張紅光閃爍的毛爺爺大鈔,傾身向前遞給她。
面前的人早已吃完了那個玉米,彎下腰用手背将錢硬生生推過去。
張導疑惑:“什麼意思?”
程三好就這樣擡起頭看着他,把自己處在一個弱勢的位置,誠懇答:“我會列一個清單,麻煩節目組去鎮上買回來,因為我們還沒有車,今天也不是趕集的日子。”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畢竟人還是要吃飽才能好好幹活,事後還你兩百。”
她的态度自始至終都很好,與人說話的嗓音不柔卻溫和,打起精神的眼睛亮色溢滿,禮貌又恭謹,很難讓人拒絕。
張導一聽這樣的要求,差點暴躁出聲,然而面前的人用一種滿懷希冀的神情看着他。
想到自己的孩子和她這般大小,張導的父愛突然冒出來,但是他是工作認真的人,公私分明,是不會破壞自己策劃的節目規則的。
他開口拒絕:“不行。”
“行吧。”程三好強顔歡笑一下,懶得再裝了,直接果斷轉身。
張導:錢不借了?
對方拖着散漫的步子徑直離開,背影看上去有點落寞。
副導演忍不住說:“其實她的要求也不過分,不如我們就給她吧。”
張導剛升騰起來的一點憐憫頓時沒了,面色鐵青:“這是我制定的規則,哪有打破的道理!”
副導演被吼得滿臉懵,愛好和平的他說:“也是。”
程三好回到桌子前,随手拿起個土豆。
土豆不軟不硬剛剛好,表皮可以單獨剝下來吃,焦黃可口,也可以和土豆一塊吃,又是另一種味道,吃起來綿密又有嚼勁。
采用木柴燒熟的土豆,随着朦胧的熱氣,可以聞到它的味道,濃郁的原味中帶着不易察覺的松木香和青岡木香。
她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吃了。
記憶有形,腦子一抓一個準,也許是木屋延伸出來的檐廊,也許是炭燒土豆,也許是上山采蘑菇……
“大哥,你剛才去找導演說了什麼?”肖樂保拿着筷子夾盤子裡的蘿蔔丢進嘴裡,邊吃邊随意問。
程三好坐在凳子上,才說:“沒什麼。”
她回答完肖樂保,思量着開口:“這樣沒有任何油水一直吃不可以,身體撐不住,所以當務之急是要買油。”
韓小希吃玉米有點塞牙,她舔了舔上颚,表示很贊同。
“是啊,雖然我也不怎麼會做飯,但是用油一炒這些食材,還是要好吃得多。”
肖樂保吃不慣,但是沒有表現出來,撓了一下頭說:“那怎麼辦?要先賣今天上午挖的六麻袋土豆嗎?”
這六袋中有半袋是瑕疵破爛的,兩袋是小個的土豆,三袋半是大個土豆,規模不同,賣的錢自然不同。
程三好點頭,說:“待會兒誰與我先去村子裡轉轉,問村民才能得知來收土豆的商人電話,還能順便打探一下,誰家要買小土豆去喂豬。”
韓小希進村子時就聽到了别人家的狗叫聲,這會兒一想起來就心裡發怵,搖了搖頭緊張說:“我還是留在地裡幹活吧,有點怕狗。”
肖樂保神色興奮地正要舉手,被一個聲音打斷。
“我吧。”趙柯沒有看任何人,淡淡地說道。
肖樂保完全沒有往心裡去,雖然對村子有點好奇,還是按耐住心思說:“那大哥你們兩個一起去吧,可千萬不要耍賴偷懶。”
程三好突然對着他意味深長地一笑,随即和趙柯一前一後地從房子右邊一米寬左右的羊腸小道往村子裡去了。
肖樂保沒有錯過大哥的神情,當即指着二人的背影大聲說道:“平貴!莫要忘了苦守寒窯的寶川我!”
這一聲他認為自己喊得是聲淚俱下,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奧斯卡小金人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