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裡的背影漸漸與眼前之人重合,酸澀苦楚的滋味從心髒一路攀爬至咽喉。
程三好想努力吐出個字,可最終隻是握緊了身側垂落的手。
陳澤見人沉默,主動打破安靜,輕拍了下她的肩膀說:“先進屋,外面涼。”
這時房門從裡面打開,探出身子的人正是孫翠,當年幫過程三好,在程家做過三年保姆的孫阿姨。
她聽着外面的動靜,心想大半夜的還有誰拜訪,待看清院落裡的人,神情僵住,半晌才說:“三好?”
女生點頭應了一聲,連忙上前幾步,握住孫翠的手,說:“是我,阿姨。”
“你怎麼來之前不先說一聲?我……什麼都沒準備,還有——”
孫翠緩過神來後,明顯喜悅大于驚訝,剛要熱情地招待程三好進屋,突然瞥見不遠處水缸旁的女兒,想到什麼似的止住了話頭。
她暗自看了眼女生的神色,最終隻是歎了口氣拉住人往屋裡走去。
陳澤全程站在一邊,見她們進去,才走向岑橙。
院子裡隻有一棵樹,一棵梨樹,它筆直,高大,一直延伸至屋檐,枯葉落在了地上,瓦片上,蕭瑟的秋風一吹,卷向了遠方,銷聲匿迹。
明天就是立冬,天空的月亮在烏雲散去後露出它真實的樣貌,傾灑而下的月輝,把庭院映照得亮亮的,恍惚間,像是一汪清潭。
也許就是清潭吧,陳澤每走一步都沉重而又冰冷刺骨,但他這一點痛恐怕都不及前面女生的萬分之一。
他像是行過千山萬水般來到了岑橙身旁,脫下厚厚的外套給人穿上,語氣溫柔:“冬天要到了,再往後,日子可不好過,我給你穿上的衣服就不要再脫了,聽到沒有?”
岑橙空洞無神的眼睛裡倒映着男生的身影,站在原地沒有動。
一開始的時候,陳澤給她穿衣洗漱時,女生掙紮得厲害,甚至不惜傷害自己也不要人觸碰,所以為了她的安全着想,孫阿姨和陳澤就默契地選擇“不要管”。
不問她去津市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問她為何如此?不管她白天去了哪裡?不管她頭發淩亂?不管她面容是否潔淨?但他們像是守護神一般,一直在她身後,默默地陪伴着她。
這期間,二人會偶爾嘗試對她交流,給她換下髒髒的衣服,一直到三個月後,岑橙才漸漸沒那麼抵觸了。
八月二十号是和城裡醫生約見的日子,陳澤聯系到某個精神科專家,打算和孫阿姨帶岑橙去“看病”。
為了不讓她光腳出遠門,二人早早就起了床商量對策,無論如何都要讓岑橙穿衣整潔,哪怕要用強硬的手段。
山頭晨曦微露,空氣寒涼,枝頭鳥雀張開翅膀正要洗臉,底下突然傳來一道急切的震動。
樹幹抖了抖,這隻黃鳥隻能急忙飛離了這片天地。
“噓,噓……”樹下的陳澤抓住了雞籠裡的公雞,毫不客氣地捏上它的喙,堵住了那一聲呼之欲出的雞鳴。
公雞掙紮,撲哧着翅膀,奈何難逃男生鐵腕,不稍片刻功夫,它終于偃旗息鼓,被對方裝進麻袋徹底制服。
孫阿姨屏住呼吸看着這一幕,擡手揮了揮眼前飛舞的羽毛,待陳澤将雞送到柴房裡确認後返,二人才貓着腰走到岑橙的房間門前。
推開門進去後,房間裡還很暗,隻有熹微的光芒穿透窗戶投射在地面上。床上的人正閉着雙眼,發出均勻綿長的呼吸。
陳澤和孫翠對視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的意思。輕點了下頭,他蹑手蹑腳地靠近床邊,手上拿着一雙襪子。
孫阿姨放緩動作,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音地揭開被子。陳澤握住女生腳踝,彎着腰給人穿襪子。
五分鐘過去,左腳的襪子終于成功穿上,陳澤滿頭大汗,差點忘記了呼吸。他不敢放松,緊接着給女生套右腳的襪子,這個時候,床上的人突然哼了一聲。
“……”
兩人沒有動,也不敢動。
過了一會兒,岑橙翻了個身,呼吸又均勻起來,俨然沒有醒。
孫翠僵硬的身體一軟,差點跪地上,下意識地摸了摸胸脯,一副差點背過去的樣子。
陳澤使勁地擠了一下眼睛,汗水的辛辣都不及心髒劇烈地跳動來得刺激。二人緩了口氣,又繼續着動作。
襪子穿好後,接下來要穿裙子,就由孫阿姨來,而陳澤自覺地背過身去。
孫翠擡起女兒的腳,準備将裙子套進去時突然被強勁的力道推開,緊接着原先睡着的人驚恐着雙眼清醒過來,開始使勁地蹬腿,手不受控制地亂揮。
“陳澤,幫忙按住人!”
男生當即轉過身,擒住岑橙的兩手壓在她的身上,輕松地制止了她的掙紮。
女生的神情很痛苦,可那樣地撕心裂肺竟然全壓抑在身體裡,完全不吭聲。
她的上半身不能動,下半身的雙腿也被自己的母親死死地束縛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