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過女生疊好的衣服紋絲未動地放到置物箱上，扭頭看着人，語速很慢：“你可能喝醉了自己也不知道，待會兒下車上樓好好休息，好好睡覺。”

“哎……”女生聽他說完，情真意切地長歎了一口氣。

江硯剛正經不過幾秒，差點再度破防，強忍住笑意問她：“又怎麼了？”

程三好滿臉不理解，語氣都有點幽怨了：“我宴會都沒喝酒，怎麼會醉呢。”

“好，那就是沒醉，我的錯。”在這樣拉扯下去，天都要亮了，所以江硯決定不跟醉鬼計較。

女生高興了，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謝謝你的藥，你也早點回去吧。”

這個堪稱朋友之間才會有的行為動作卻是一下刺中了江硯，臉上挂着的笑意刹那就消失個幹淨。

他反手抓住要離開的小手，飛快拉近二人之間的距離，幾乎要到了臉貼臉地步。

“……”不發一言，隻是目光像有實質一般看進了程三好的眼裡。

女生懵懵地與他對視，繃緊着身體不敢動。

“……”

見男人還是不說話，程三好想問怎麼了，然而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了，隻要開口，一定會呼吸到對方的臉上。

光是這麼一想，她就有點不自在，飄忽着眼神，移開視線。

對方還是沒有動靜，程三好抽了抽手，沒成功。

她被逼無奈又轉過來，看着前面的人。

男人打蠟的頭發已經不怎麼堅固，有幾縷發絲松散下來，微微搭在眉毛上。

眉弓還是一如既往的鋒利，鼻梁山根高，嘴唇不厚不薄，微微抿緊。

視線胡亂飄着，突然撞進對方桃花眼。

那眼神深邃，瞳孔裡倒映着她。

一股熱潮突然從胸口一路攀升至脖頸，并迅速暈染開來，程三好受不了，慌忙低下頭。

臉上沒情緒的男人終于緩緩勾唇笑起來，像是女生的反應取悅了他。

“好了，快上去睡覺吧。”他放開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程三好隻覺得渾身的細胞都炸開了，一直在突突跳，壓根沒注意江硯的表情，急忙打開車門下了車。

見人進了樓道，背影完全消失，男人才收回視線，心情不錯地開車離開了這棟公寓。

……

程三好沒有坐電梯，一路爬了四樓的步梯才停下步伐，掏出鑰匙打開房門進去。

她胸膛微微起伏，靠在玄關處換鞋子，平複着呼吸，警惕心下降，一時沒察覺到房間内的異樣。

身體的陰影随着她的動作而變換着，一塵不染的實木鞋櫃上反射着亮光。

等等，光……

現在是深夜，她剛才沒開燈，但是屋内燈亮着。

程三好眉頭微皺，放輕了動作，握着一隻脫下來的黑色高跟鞋緩緩轉過身，朝着客廳走去。

她向右側過身，飛快掃了一下電視，又側過身，掃向少發。

确定客廳沒人，她看着漆黑一片的卧室，對着裡面大聲喊道：“誰？趕緊出來，不然我報警了！”

開着門的卧室毫無反應，倒是左手邊的獨立封閉廚房傳來一聲開門的咔哒聲。

她立馬舉着鞋調轉方向。

推拉門緩緩向一邊收縮，露出一個人的半個身體，在對方快要露出眼睛之前，程三好正要對準砸去，在鞋子幹擾陌生人的視線時，靠近擒拿住歹徒，然而她手中的鞋子都到指尖了，突然聽到了熟悉的嗓音。

“沖誰說話呢？”

“咚——”鞋子掉下來砸女生頭上，她捂着痛處後退一步。

廚房裡露出了“歹徒”的整個身體，手中端着一碗玉米糊。

程三好什麼都顧不了了，驚喜道：“外婆！？”

黎芳園的頭發全部紮起來，在腦後挽了個丸子，露出已經不可恢複的擡頭紋，凹陷的眼窩。個子不高，身上穿着一件褐色的長款襖子，顯得有點臃腫。

她的眉眼間距有點寬，容易給人精明的感覺，哪怕此時的她神情是見到外孫女時透露出來的高興，但外人見了，反倒會有一種虛假的感覺。

然而黎芳園從不介意别人如何看待她，這樣的觀點别說旁人，她的女兒兒婿更是沒少評價她。

她早已看清了人心。

“嗯，過來，嘗嘗我給你做的玉米糊。”

程三好卸下了所有的僞裝，像個小尾巴亦步亦趨地跟在黎芳園身後。

眉毛下的眼睛很亮，嘴巴微微抿着，與平日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那種神情就像……

就像見到了家長，可以依賴的那種從内而外透出來的孩子氣。

黎芳園走到客廳坐下，女生也緊緊挨着坐下，肩膀甚至撞着了外婆。

這個時候的她不擔心會不會給人制作麻煩，不會焦慮自己的行為會不會讓别人感到不适，她完全而絕對地信任着眼前的人。

黎芳園将酸湯玉米糊遞給外孫女，提醒道：“喝一點，不用喝完，待會兒泡個腳再上床睡覺。”

女生雙手捧過來，喝了一口，眼睛幸福地眯着，笑容也跟摻了蜜似的甜。

“好好喝！”

她的長相并不是甜美挂的，但是她的笑很可愛，有一種虎憨的感覺。

黎芳園伸手摸了摸外孫女的腦袋，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在看到她身上的吊帶裙時，視線一頓，語氣聽不出好壞：“和男人約會了？”

“噗——”程三好急忙繃住嘴，才沒讓粥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