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認為對江硯還算了解,所以當看到他一臉平靜地閉着眼睛,躺在草坪上時,從他身上爬起來的瞬間,一下就能看出他是裝的,然後她順勢而為說了一番話。
但她沒想到,江硯平時臉上那麼冷冰冰的人,會露出這麼一個豐富的表情,就是很……蠱惑人。
他偏頭過去,碎發随之而動遮擋住他的眼睛,但他的黑瞳卻是看向她這一邊的。
有幾秒鐘的時間,腦子裡除了這個畫面什麼也想不起來。
直到破皮的手掌傳來刺痛,她快速眨了幾下眼睛,恢複清醒。
沒受傷的一隻手還搭在男生的胸膛,她收回,想要擡腿從他身上離開,第一次沒成功。
江硯的腿不是伸展着的,而是屈膝豎着。
程三好雙腿分開,膝蓋着地。
她如果不用手向前撐住地面的話,是絕對會重新栽到江硯身上。
繃緊着身體,她欲再擡腿離開,然而男生的腿太長。
程三好擡到一半,就完全動彈不了,隻能再度落回去,膝蓋磕着地面,場面陷入僵局。
程三好從未與異性這般接觸過,她倏地耳朵通紅,眼睛裡起了霧氣,越是想逃,就越是與男生貼得更近。
“别動……”
身下的人突然出聲,腹部肌肉硬得跟塊石頭一樣,嗓音沙啞得不像話。
程三好現在就是四點着地,整個人像一隻在陸地行走的考拉,正面朝下對着人,姿勢不僅别扭還累。
她扭着頭,不看人,露出來的肌膚都染上了紅暈,也許是羞過頭了,說話時帶着點不知所措的哭腔:“江硯……你收收腿……”
她聲音特别小,糯糯的,含含糊糊。
江硯喉結滾動,垂下眼皮,看向旁處,慢慢放平了腿。
程三好感覺到屁股上的熱量褪去,就慌不疊從他身上起身,也不理會還躺在草坪上的男生,轉身就走,速度飛快,走着走着,突然跑了起來,一路跑進了女廁所,将自己關在了一個隔間裡。
坐在馬桶上,彎下腰,埋起了臉。
總是忍不住想,太尴尬了。
羞恥的情緒不斷地鞭笞着她,讓她久久緩不過那個勁兒。
一直埋着臉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她臉上的熱意褪去,心情就像退潮過後的海水,漸漸變得平靜。
海還是那片海,但不知從哪裡來了一條小魚,不停地在海水中流動,浮出海面,于空中跳躍旋轉。
冒犯到男生的那個行為的确讓人面紅耳赤,感到尴尬,但是冷靜下來的程三好,腦子裡卻再度浮現了男生剛才那個笑。
整個胸腔酥麻一片,想迫不及待地抓着什麼東西填滿似的,饑渴着。
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隻知道這種抓心撓肺感覺,她不但不讨厭,還有點隐隐的興奮。
她渾身細胞好像冒着小火苗,噗噗噗地噴灑熱氣,渴望那冰涼的水澆灌。
突然特别想見江硯,想摸摸他,瘋了……
程三好思緒亂得不像話,隐隐約約覺得,她完了。
接下來的半天,二人之間一句話也沒有說,仿佛回到了一開始的起點。
如果沒有羅坤,他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有交集,也不會看到表面冰冷不近人情的江硯皮囊下卻有一顆細膩的心。
下課鈴聲突兀地插了進來,程三好咬着圓珠筆回過神,低下頭快速收拾書。
明明停留的時間可能就一分鐘不到,但她的心卻不知為何撲通撲通跳起來,明明江硯沒有看她,就像往常一樣不受幹擾的低頭在寫作業,但程三好就是感覺他占據了她的視線,讓她想忽略都難。
臉頰忽而又起了熱意,程三好快速拉上書包拉鍊,站起身準備走時,還是落下一句話。
“……我有事,我先走了。”
男生似乎停下筆,側了一下頭,最終還是沒說什麼,隻是嗯了一聲。
程三好聽到回答,擡腿就走,而在接下來的幾天裡,二人就再也沒有一同下晚自習過,包括中午吃飯或者下午放學,女生都借口說要和張悅她們一起。
江硯每一次都說沒關系,他以為是女孩子臉皮薄,因為那一天在操場上的事而尴尬,所以躲着他。
他尊重她,給她時間消化,不逼她。
可倘若僅此便就罷了,然而事情遠沒有他想象得那麼簡單。
以前上課時,兩人放在桌子上的手臂碰着手臂,誰也沒離開,但是現在,女生手肘不小心碰到他,一下就立馬像兔子一樣縮回去,慌不疊跟他道歉,然後下一次就坐得離他遠遠的,兩人之間直接可以再坐下一個人。
去圖書館借書,見她在拿書架上面的書,他走過去站到她身後,本意是想幫她拿下來,結果書取下來了,前面卻沒了人影。
他去了食堂,見她吃飯不小心吃到了香菜,也不再需要江硯的引導,自己主動去吐掉,挑出來香菜。
兩人迎面走過,她對視上他的目光,卻又馬上離開,不再笑眼盈盈地瞧着他。
她正确的握筆姿勢已經掌握了,不再跟他“請教”,不再在下晚自習後默默跟着他,擔心他會被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