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話說回來,最近去你那裡定制葬禮的人多嗎?有沒有需要額外定制壽衣的?有需要的話記得幫我推薦一下。”
“很少呀,老鐵。”殡儀館最近挺閑的,不然林特也不至于到處走。
兩人雙雙歎氣:“唉。”
心酸盡在不言中。
活人生意難做,死人生意不讓做。
發愁過後,蘇維回到辦公桌繼續畫稿。
林特好奇,特意湊過去看了一眼:“這是?”
蘇維輕歎息一聲:“給我自己畫的。”
他沒多少時間了,現在畫估計也差不多了,做完剛好走人。
林特低頭掩息,清明眼眸抹上一層朦胧水霧,緊抿抽動嘴角嘗試将悲傷壓下。
他就隻有蘇維這麼一個朋友了,但似乎蘇維也即将要離自己而去。
蘇維在太平間看過太多太多的離别,對于生死的事情早已看淡。
他的癌症晚期已經到了擴散無可救治的階段,估摸着,應該也快了。
但在臨走之前他還是想做更多更多的壽衣,希望能給更多的人送去最後的體面,不要像他爺爺一樣包着個爛竹席就埋了。
他給爺爺也做了一件壽衣,就等着自己離開的時候能夠一起帶過去。
至于他自己那件嘛,還在做呢;
蘇維不要市面上那些醜醜的壽衣,又寬大顔色又暗,穿起來一點也不好看,他要潮流一點的,想要加好多有趣的元素,這樣看着也開心。
蘇維不想将氛圍搞得這麼悲傷,故意調侃沉浸在傷感中的林特:“咱倆這麼熟,找你做後事能不能打八折?”
“滾吧你。”林特小生氣,他就不樂意聽到這話。
刀不紮到肉都不知道疼,這話林特聽着心都要碎了。
傍晚窗台,夜色寂寥,兩人相互依靠落座在小小陽台處;從這裡看下去剛好就是鬧事街道,熱鬧極了。
但,這樣的熱鬧從不屬于他和林特。
作為特殊行業服務者,隻要别人一聽到他們的職業多少都會有點芥蒂;
明面上是敬重的,但挪動後退的步伐無一不表明躲閃。
“阿特,給你再重來一次,你還會選擇從事殡儀館嗎?”
“會。”林特沒有一絲猶豫。
以前是怕的,但隻要想到那是離爸爸最近的地方,漸漸地也就适應了;
雖然生人對于死亡的事情經常都會選擇避忌,但那個走的人何嘗不是他們最親的人呢,親人之間有什麼好避忌的。
“那你呢?大設計師?”按照蘇維的履曆完全可以有一個很好的前途,生病這件事情除外。
蘇維隻是笑笑,雖然心酸,但回望身後那一排經由自己親手設計的壽衣時常都會感到滿足,調侃而言:“我可是從萬州大學畢業的服裝設計師哎!我設計的壽衣無人能敵。”
人生不過三萬多天,雖然每天都可以穿很多新的、好看的衣服,但很多人臨走前的最後一件衣服都不能由自己挑選;
好看着來,醜着走,多虧啊。
最後一件衣服,自然是要自己來選,要選最喜歡的那一件。
兩人相望一笑、明眸生花,共同為自己的偉大事業幹杯慶賀。
“就這樣說好了,我的壽衣由你來做。”
“可以,那我的後事也由你來辦。”
生死而已,多大點事嘛,看開點,最後開心就行。
·
再見萬斯月,已經是兩天以後的事情。
蘇維将店鋪合約轉交還給萬斯月:“抱歉萬總,耽誤您做生意了,經過深思熟慮我決定把店鋪交還給你。”
萬斯月隻是看了那份合約一眼,沒有接過。
是她看錯了嗎,蘇維的眼睛裡好像沒有光了,臉色也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燃燒殆盡的蠟燭。
店鋪合約歸還,也就意味着任務失敗。
但萬斯月也沒有強求,轉而道:“隻要你願意,我可以給你找最好的醫生。”
蘇維愕然,震驚不已:“你查我了。”
萬斯月大方點頭承認。
雖然已經是晚期,但她有錢,可以找最好的醫生為蘇維續命。
“不了,”蘇維感到抗拒。
他自己的身體狀況他最清楚,即便能延長時間,也不過幾十來日,過後還是要歸于虛無。
越多活幾天就越多貪婪,越舍不得。
活着也痛苦,算了。
“但你的作品很好看。”
萬斯月雖然害怕,但依舊會被蘇維的作品集吸引。
既保留了對逝者的尊重,也創新了常規的設計,如他所說的那樣很潮流吸睛;但出于衣服的特殊性注定要藏着掖着,沒多少人能看到。
“作為一個設計師,作品沒能被看到,會很遺憾的,對嗎?”
蘇維别扭着,他承認萬斯月說得有點道理;作品無人知曉,任由設計師再厲害也是無濟于事。
“那我又能怎麼辦呢?”
秉承着設計師最後的執念,頂多就是将衣服都帶進棺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