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汀禾到吳家院裡時已是傍晚,約莫是白日裡王大娘母子二人那一遭叫苡仁留了個心,于是晌午吳大來訪時便被她擋了回去。
這下元汀禾可是睡了個飽覺。說來也是奇了,她自幼就極為貪睡,長大以後收斂了些,可卻依舊能無時無刻睡過去,不挑地兒,也不挑環境。
加之苡仁自作主張點了支安神香,便是元汀禾心裡記挂着還要去吳家院子一趟也沒聲響了。
院子裡一片狼藉,隻草草地将些碎枝爛葉掃到角落裡,吳大正巧打開屋子,對着門外走來的二人,兩眼一亮。
“元道長,你們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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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痕迹像是幹透的蠟,元汀禾蹲下身子,伸手去摸,卻有一片陰影飛速掠過,擋了一下。
她仰首,隻見席承淮一臉嫌棄道,“你是剛足月的嬰孩嗎,直接就敢上手去碰。”
說着,便拿出火折子預備點開,湊過去。
“嬰孩....”吳大忽然喃喃出聲,随即雙眸瞪大,确鑿道,“對了,二位道長,這兩日我在夢中頻頻聽到嬰孩啼哭的聲音,起初未多在意,可今日晨起,分明醒着我卻又聽見了。”
“道長,這會不會....”
元汀禾一頓,立馬問,“吳大哥,你今日是在何處聽見的?”
吳大想了想,道,“在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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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以為這件事的幕後黑手很可能便是吳大,現在想來,真正的兇手不是他,而是控制了他的身軀的鬼車。
至于為何要控制吳大,又為何要加害吳郎中,目前尚且不知。
還未到柴房前,懷中的羅盤便劇烈地晃動起來,元汀禾朝着吳大道,“吳大哥,你先退到後頭,不要過來。”
接着,指尖銀光乍現,符紙飛出的同時席承淮将門破開,一瞬便見一團黑霧跑了出來。
“天機绫,纏住它!”
元汀禾揚聲命令,一條素白色绫緞登時掠出,精準環向欲要逃竄的黑霧,往其纏繞幾周。
元汀禾勾了勾手,天機绫便将其纏住運過來,那黑霧雖拼命掙紮,卻也再無用處。
很快,那團黑霧不再掙紮,隻漸漸化了形,生出兩隻嬰兒般的手臂,又長出兩條胡亂蹬着的腿,正是那日吳大口中吐出來的東西。
這東西瞧着不大,即便被纏繞幾周卻依舊不死心,隻安靜了一會兒便重新撲騰起來。
席承淮又往它身上打了兩張符,這才徹底老實。元汀禾順勢命天機绫給它翻了個身,欲要看清這東西的面目,怎奈雖生出了四肢,卻依舊看不出面貌來。
吳大遠遠地觀望着,看到那團黑霧當下便吓破了膽,想要逃走卻怎麼也邁不動腿,直到看到二人将那東西牢牢制住,這才微微放下了心。
“這東西是鬼車的吧。”席承淮不知從哪兒撿來一根樹枝,伸到那東西面前,見它張嘴欲狠狠咬下,便又立馬拿走,如此重複幾回,竟也樂此不疲。
元汀禾想了想,“應該就是了。不過鬼車向來把它的小鬼看的很重,怎會獨自出現在這兒。”
席承淮懶洋洋地,“多半是被絆住了。”
“仗着靠山,整日狐假虎威。”席承淮漫不經心地用樹枝逗弄着,“竟也忘了自己不過就是隻小鬼。”
元汀禾低頭看見席承淮這般玩心大發,建議道,“這小鬼同鬼車本是一體,它遇到什麼鬼車都是有所感應的,你這般逗弄,當心到時尋過來要你好看。”
席承淮唔了一聲,笑的焉兒壞,“那就來,我還怕它不來呢。”
因懼意悄悄挪了過來的吳大呆愣愣地看着,雖聽的雲裡霧裡的,但也大約聽明白一件事,于是揣揣不安地問道,“二位,可是那東西今夜還要再來?”
元汀禾知道他指的是把院子裡搞得一團亂的東西,心想吳大被控制時并無意識,更沒有記憶。今夜鬼車若再來,上身的對象頭一個就是他。
“不過,今日這天兒可真是熱極了,二位不妨稍等,我去取來涼茶。”吳大無意識抓撓起來,探到衣領上去,一扯便露出一大片肌膚來。
方才見他大汗淋漓,還以為是吓的,現在看來他面紅耳赤,根本不是被吓到該有的反應。
元汀禾正疑惑,今日雖談不上涼爽,卻也并不熱,何況快至傍晚,早已沒了悶熱之感。
“看這兒。”席承淮出聲。
元汀禾依言繞了兩步,看過去,卻是一凜。
吳大脖頸處印有一道赤色的痕,似禽類的利爪所撓,且形狀有些特殊,仿若這利爪上頭還挂有倒刺。
隻一思考,心中便脫口而出——畢方!
元汀禾擡眼,正巧對上席承淮絲毫不意外的視線。
眼見着面前的人滿目驚訝,席承淮難得心中舒坦了幾分。
“你早就知道了?”元汀禾問。
席承淮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
見此,元汀禾不由有些小小的惱火,虧她之前發現了什麼都會分享給他,然而這個人卻瞞着重要的信息不說,叫她在這兒苦思冥想。
席承淮看着面前的人不吭聲,存心起了逗弄的心思,其實他也是剛剛才發現的,但能看到元汀禾炸毛的樣子,心裡别提多得意了。
“不用麻煩。對了吳大哥,你近日可還瞧見過什麼異常?”
如果這件事還有避焚的參與,那諸多疑點便都有了答案。
鬼車雖隻有一絲餘念,然而這縷餘念亦需喚醒,喚醒的人或妖便能控制其。
這也是為何避焚妖力低下,卻能頻頻害人。至于這避焚化妖突飛猛進的緣故,她猜,想必并非是有什麼靈丹妙藥,而是得了喚醒鬼車餘念的機遇!
“元道長,我這也不清楚什麼是異常...”吳大苦思一陣,忽然想到什麼,“是了,前兩日我夜裡偶有聽到鳥鳴,說來也是怪哉,這音色聽着分明就是鳥禽,可發出來的卻不似鳥叫,更像是...人話..”
元汀禾蹙眉,“吳大哥可還記得是什麼話?”
吳大努力回憶,道,“好像是什麼,畢——方....”
相傳神鳥畢方鳴叫起來就好像是在呼喊自己的名字,避焚處處模仿已走火入魔,連自己的名諱都相忘,那就對上了。
席承淮原想開口說什麼,卻見元汀禾一而再再而三地對着吳大問話。明顯就是刻意的。
眼看着元汀禾不理睬自己,這才知曉有些過火了。行吧,逗弄人小姑娘确實不太對。
他身為男子,本該讓着些,那就握手言和好了。
“喂,我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