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先前那隻偷襲的廟鬼,此刻捂着冒煙的額頭從草叢裡滾了出來。
元汀禾收回視線,再朝前看去,哪裡還有量人蛇的身影?
于是愕然定住,她不信量人蛇能有騙人的本事,所以隻有一種可能。
“是那個人!”元汀禾轉頭看向席承淮道。
席承淮觑一眼還在地上打滾的廟鬼,壓下方才心頭的僥幸,咳了一聲,應道,“嗯,應該是。”
元汀禾:“追上去。”
席承淮慢一拍道,“...嗯。”
見狀,元汀禾不由狐疑道,“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而且還一直咳,可是咽嗓有不适?”
“......”
“沒有。”
元汀禾邁開步子,加快速度,邊說,“得再快點,阿淩的技法騙不了那些鄉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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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阿淩還是沒撐夠時間。
就在他們一路追蹤地上留下的“細枝末節”,到了一口湖前時,消失了。元汀禾懷裡那塊兒與阿淩相呼應的石頭忽然亮了起來,比之先前遇上廟鬼時亮了不止一點半點。
再看一眼水面平靜的湖,心道,糟了!
這霖鄉水下互通,若量人蛇的痕迹至此消失,想必便是入了這湖中,而阿淩亦是在湖前等候,想必正是量人蛇到了他那兒去!
二人再不多言,繞路過去勢必耽擱時間,也不知那個神秘人是否在場,阿淩此時的情況不容樂觀。
最好的法子便是走水路。
二人捉妖多年,身上都始終帶着避水符。
這東西并不是什麼珍貴之物,隻是工序相當複雜麻煩,故而很多道士比起自己親自做,更樂意花銀兩去買。
席承淮拎出乾斤袋時順便算了算時間,發現一刻鐘竟然還沒過去,當即動作一頓,然後遲疑着伸手進去,果真拿出個已經破裂的符紙。
這東西哪裡是那麼容易破的,如今黴運當頭,可真是什麼罕見事兒都冒出來了。
“給。”
這時,眼前伸來一隻細嫩的手,手心裡靜靜地躺着一張符箓。
他擡頭,元汀禾正笑着說道,“用我的吧,你這兒正倒黴着,萬一像先前那樣符文又出了問題,那可怎麼辦。”
席承淮垂首,按捺着心中異樣,沒去深想,接過人生中第一個别人給的避水符,拿在手上。
師公總說,符箓得用自己寫的最放心,踏實。别人給的,總也不覺得安心。
他以前也有過貪圖便利,買了别人畫好的避水符,可真到了湖口邊上,卻又把避水符轉手塞給了阿淩,自己重新畫了一個。
但現在,這枚與其他符箓并無異處的避水符,拿在手裡時卻覺得無比踏實。
他想,行清觀的名聲确實好,名頭也大,這些安心應當是來于此吧....那怎麼可能?
就算是行清觀名聲再好,他也不放心,所以真正叫他放心的,其實。
席承淮看了眼正點燃符紙的女娘。
是元汀禾。
這些年來長安城捉妖的人其實不隻有他,江南中,黔中道等各有道觀,能人異士向來不缺。
除卻那些早早成名的前輩先人以外,他誰也瞧不上。
可元汀禾卻格外另類,出類拔萃,天賦能力極高,又智多近妖,從不掉鍊子,何況拖後腿。
所以他才樂意跟她出來捉妖探案,替她找借口糊弄太後,跑來霖鄉。
“欸,你先拿着這個。”
元汀禾算算時間差不多了,等避水符燃盡就可以下水,便又将那個玉石拿了出來,遞給他。
席承淮隻看一眼,便挑眉接了過來道,“蟠虺紋。”
“嗯,這東西與量人蛇定然有關。我隻好奇,既不是陣眼,為何會出現徐大娘的院子裡。”
席承淮正要開口,卻覺脖頸處陡然冰涼涼的,他擡手碰了碰,什麼也無。
可緊跟着,手腕,手背均沁了一層涼意,似水流。
他正疑惑,瞥見在湖邊試探水溫的元汀禾,大腦當即定了一下。
然後,試探性地咬了下舌尖,果真見到元汀禾秀眉一蹙,直起身來,唇啟後又嘶了一下。
席承淮暗歎,又道,“元汀禾,你再碰一下水。”
元汀禾雲裡霧裡,但還是依言照做。
與想的一樣,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
席承淮笑着晃了晃手,朝她道,“挺涼的。”
元汀禾隻頓了一下就反應過來了,再定睛,目光落到那個玉石上,脫口道,“這東西是共感介石?”
共感介石,顧名思義,破土後一定時間裡觸碰過的人便會産生共感,即感官共生。
“是。”
這玩意兒倒稱不上麻煩,隻是若要擺脫共感須得用特制的玉漿沖洗,當下是沒這個條件了,還得回了長安城才行。
元汀禾收好燃至尾端的避水,心中忍不住猜想,莫不是席承淮的黴運傳到她這兒來了。
席承淮哪裡看不見元汀禾的眼神意味,皮笑肉不笑,将避水符收好,踩着一刻鐘的末梢,先一步道,“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