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巧合,那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不過,若真如他想的一般,可那個蒙面人的年齡卻又對不上了。
飲子主家說那人是中年男人,聲音低沉粗犷,而王務卻道十年前遇到那人時,聲音聽着像是少年。
便是及冠之年,過去十年光景,也不過三十左右,正值壯年。
壯年與中年,相差何其之大,若非兩者中無人聽錯,或是撒了謊,那麼他的猜測應當都成立不了。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便是....
“那個蒙面人遇到了什麼事,導緻聲帶有損,畢竟,王務也正是因為蛇毒,所以外表與實際年齡并不相符。”
席承淮将猜測一一道出,最後又補充了這麼一句。
聞言,元汀禾卻是靈光一閃。
她道,“人的易容之術再如何高明,然有二處卻是無論如何也會漏出破綻的。一是眼瞳,二是聲音。我雖沒見到那個蒙面人本尊,但隻要能讓我聽見他的聲音,那麼是否為本音便能判别出來。”
話落,席承淮一邊眉挑了下。
阿淩驚笑起來,“阿汀姐,你還會這個呢?真厲害阿!”
元汀禾笑道,“還行,天賦比較好吧。”
她向來不會對自己的優勢遮掩,反倒應的明亮坦蕩。
阿淩想要拽住她的手,“阿汀姐,你也教教我?或者是易容術也行?”
然而手還沒碰到,便被席承淮淡定地隔開。
擡頭一看,隻見自家師兄一本正經地道,“過去點,擋我路了。”
阿淩剛想說這麼大的地方就非得從這兒過,誰知,同一時間,方才小蛇出洞的地方卻再次傳來了聲音。
隻不過,這一次不再是動靜,而是一道低沉的人聲。
“來礙事的就是你們?”
三人齊齊将目光投去,隻見一位個子矮小,渾身黑袍包裹得密不透風的蒙面人站在那兒,隻露出一雙陰沉沉的眼睛。
元汀禾看不太清楚,又往前幾步。不過可以确定的是,此人便是王務所說的,十年前給霖鄉帶來蛇災的神秘人。
“原是幾個無名小兒,無需挂齒。”
随後,那蒙面人又冷冷地補上一句。
元汀禾笑道,“無需挂齒,但還是礙着你的事兒了。這麼說來,你豈不是更無能了?”
蒙面人并未被激怒,隻靜靜地站在原地,過了會兒,忽然,原本平靜的湖面泛起一陣漣漪,随即愈演愈烈,竟是要往漩渦的态勢奔去!
元汀禾後退一步,預備擡臂相擋,卻忽然想起什麼,然而為時已晚,下一秒,腳腕竟被一條不知何時悄悄爬上來的綠蔓纏住,然後用力一拖,将她往前狠狠拽去。
她一時不察,身子重心不穩,一個趔趄後回神,趕忙釋出天機绫往後找可以支撐之物。
下一刻,绫緞末端被一隻手穩穩攥住,往上看,正是及時趕來的席承淮。
方才她為了看清那人,與另外二人相隔了些距離,好在席承淮反應夠快,否則後頭這般空曠,無物相助,真不知該會如何狼狽。
元汀禾不自覺地松了口氣,接着借力後倒,找機會将手一擡,袖箭瞬時發出,咻咻咻地精準紮滿了那條綠蔓。
她能明顯感覺到那條綠蔓在第一下時顫了顫,似乎極痛,然而卻在随後幾箭接連發出後,反倒是卯足了勁,不怕痛似的,死命将她往前拽。
不遠處阿淩因要鎮守陣法,不得擅自離位,更不能使出法力,見狀已是焦急不已。
對岸蒙面人始終冷眼相看。
這邊,席承淮起初兩手抓住天機绫,還算是猶有餘力,然而下一秒,另一頭忽然加大了力度,情急之下,他将彎刀取出,豎着插進地上,轉而一手執柄一手抓绫。
金弓現下使不上,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席承淮想了下,便沖對岸那人道,“你操蛇之術一流,當年害的霖鄉大亂,頻頻出事,可最後卻又給他們指明了活下去的路。前後有悖,所以你實際上想要做的,并不是要霖鄉人的命,而是想要他們自相殘殺,對不對?”
蒙面人沒說話,隻是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席承淮繼續道:“因為,當年你用心養了多年的蛇忽然不聽你的話了,轉而奔向一個貪心的商人,你憤憤不慨,欲要找那人讨一個說法,誰知一路跟着那人,卻在半途跟丢,到了一個陌生的山莊。”
“來到這裡後,你發現這裡的人雖并非是熱心好客之類,卻十分善良,加之心情不佳,便留了下來。誰知沒過多久,忽然發現那個搶走了你的小蛇的人竟然也在這裡,甚至就是這裡的人。”
“更讓你憤怒怨恨的,是那人竟與當地的人一同扒着你親手養大的小蛇的皮,抽它們的血,砍它們的骨。”
“于是,你發誓要報複他們,期間日日苦練,終于在一年後,你再次扮作養蛇的人,騙那個人來你這兒買蛇,然後制造了自己被他失手殺死的局,又靠着控蛇之術,将那人活活吓死,最後,命手下的蛇扒他的皮,抽他的血,砍了他的骨。”
“然後,便去到了當年那個山莊,也就是,霖鄉。”
席承淮始終看着那人,手中的力道不減。沒錯,這些都是他的猜測,那會兒他從曾家出來以後,便叫人去仔細查了城外商戶被蛇害命一案。
這一查,竟是發現那個所謂的小蛇原先的主人的屍體其實并未找到,或者說,是剛到那兒時,原本是還在的,然而查案的人再回過頭來處理,卻是憑空消失了。辦案的人唯恐被責罰,又覺得此人的屍體無甚重要,不影響破案,于是便就瞞了下來。
此來二回,結合這些日子知道的線索,便有了這些猜測,隻是并不确定,順帶編了些模糊不清的經過。當下不過說出來搏一搏,興許能轉移蒙面人的注意力。
果然,說完這番話,那個蒙面人終于有了反應。
他擡手,将覆在面上的布料取下,露出那張千瘡百孔,觸目驚心的臉。
然後,陰恻恻地笑道,“你很聰明,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隻是,有一處你沒有說對。便是當時我确實是死了,所以,現在的我,并不是一個人,而是。”
“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