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蹲在窗下偷聽的姜沉,隻覺一股涼意從腳底襲上發絲!
身後星光月影清風下搖晃的胡楊木枝,它支離破碎的影子投在姜沉身上,陰森詭谲,像是吃人的惡獸。
但此時試圖吃人的不是獸,而是人本身,人吃人!
好不容易才重活一世的姜味,不甘心被人活生生吃掉!
她絞盡腦汁想着翻盤的機會,自那天後隻要她一走出姜家大宅就會有人明裡暗裡跟着她,而且個個身手不凡,起碼憑姜味這個骨瘦如柴的身體是無法從那些人手裡逃離的,她嘗試了好幾次都無法擺脫。
既然不能逃走,那就隻好反殺!
姜味靜靜等待着機會,昨日終于在廚房的食材裡看到了一隻河豚,河豚這東西在西洲少見,廚房裡衆人都不認得,擔心做不好惹主子責罵,就打算丢了它。
姜味在廚房待了三個月,憑借同樣悲苦的身世得到了廚房下人們的一緻同情,她主動提出想把河豚放生,這個世道,人活不易,畜生也是。
她偷偷把本該放生的河豚做成魚湯混進了送給姜天楠的魚湯裡,在深夜裡睜着烏黑的眼,靜靜等待毒發。
今日清晨,隻聽到東院一陣騷動,伴随着姜祈丁的怒喝聲、和下人們刻意揚高的哭喪聲,姜味就知道,計劃成功了!
笑容漸漸爬上整張臉,但還未高興多久,正在廚房忙碌的姜味就看到王大嬸慌慌忙忙地跑進來。
“小味,你趕緊跑,家主說長公子是你毒死的,請了縣衙的人來捉你!”
姜味停頓了一會兒,立馬從廚房後門跑了出去,但不是往宅子外面跑,而是穿過諾大的老宅,去了東院姜天楠的屋子。
姜天楠的屋子一如既往,唯有一個金絲籠子挂在窗沿邊。
籠裡白色的渡鴉靜靜地看着她氣喘籲籲的跑過來,看着她費勁力氣打開了籠子,看着她手腕處被金絲劃破滾落的那一串血珠。
渡鴉優雅地垂下腦袋,鳥喙銜過那一串嫣紅的血珠,姜味愣了愣,伸出手腕,笑着說:
“你餓了嗎?要不要多吃點!”
繼而卻聽到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姜味把渡鴉捧出來,匆忙說道:
“算了,别吃了,你趕緊跑!他們要追過來了,再晚,你又要被關起來了。”
渡鴉隻是歪着腦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哎呀,我跟一隻鳥說什麼,它又聽不懂人話!
“砰”
“嚓”
“給我把她拿下!”
渡鴉靜靜地待在被子後,看着姜味砸碎所有的陶瓷玉器、推倒滿屋的家具,然後在一片狼藉中笑着被衙役帶走。
她不敢回頭看,怕被人發現逃出牢籠的渡鴉,自然也就沒有看到渡鴉将床榻下的《竊命》吞吃入腹,然後展開諾大的羽翼向着衙門的方向飛去。
……
“哎喲,這丫頭心眼太壞了!”
“就是,竟然給自家堂哥下毒,真是一點人情都沒有,像是山裡那種紅眼的怪物。”
“虧姜氏族長一家對她那麼好,真是最毒婦人心!”
人群中紛紛嚷嚷的議論将姜味從回憶中驚醒,她擡頭看着上方面色猙獰的縣丞,毫不顧忌地輕笑出聲。
縣丞怒喝:“你還有臉笑,你這種殘害同族的惡人,就該被處以淩遲之刑!”
“哈哈哈哈,我笑縣丞忠奸不分、事理不明,隻想着屈打成招,隻顧着攀附權貴,枉為一縣之主!”姜味直視着縣丞,眼帶嘲諷。
縣丞還未出聲,坐在一側的姜氏族長姜祈丁就像被激怒了一樣,連聲喊道:
“胡說八道,就是你殺了我兒。懇請縣丞秉公執法,殺了這惡女!”
姜祈丁出聲之後,人群中的議論聲慢慢低了下來,大家靜靜注視着這一樁公案,縣丞看到廳外安靜的人群,想到城外幾次三番挑起械鬥的流民和今晨來到陽關城的貴客,臉上閃過驚怒之色。
他直起身子,沉重的目光如同大山一般死死壓着姜味:
“以庶民之身非議朝廷官員,罪加一等!”他說完忽然又轉了口風,“但,本官一向寬宏大量,你既然不服,就把原由細細分說來。”
這樁案子事小,但若因為姜家這事讓自己名聲有礙,在貴客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就是她姜味三條命也不夠賠。
明明是無父無母的卑微孤女,竟然如此桀骜不馴!
他一甩袖子,重新在寬闊的椅子上坐下,一雙虎目牢牢盯着姜味。
姜味深吸一口氣,壓抑着身體的疼痛,沉靜說道:
“我下毒隻是為求自保,姜天楠要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