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味看着那些人隻覺得不寒而栗,她忽然轉身朝後奔去,身後隻有那隻變大了的黑狗跟着她,其餘人依然待在原地說着重複的話。她一路跑到村裡的祠堂,在門口定住了,擡頭望着牌匾,牌匾上分明寫着:
“姜氏祠堂!”
可她再朝裡細看,祠堂裡面,那密密麻麻擺着的祖宗牌位沒有一個姓姜。她咬牙邁進祠堂,找到族譜。族譜裡記載的男人們都不姓姜,他們的姓氏五花八門,他們之所以能被記在族譜之上,隻是因為他們的妻子姓姜,而姓姜的女人卻在族譜上沒了名姓。
姜味一路翻到最後面,找到了自己父親的姓名:張二牛。
這一切都太不對勁了,不管是村裡還是鎮上,所有的父親都是一家之主,可一家之主的孩子為什麼不跟自己姓,反而是跟在家裡與奴隸一樣的母親姓?
語言是權力的表達,如果男人們真的掌握權力,為什麼沒有攫取姓氏權,可如果權力掌握在女人手中,為什麼母親被馴化成了完全的利他者。
她退出祠堂,不禁問自己,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如果世界是虛幻的,那麼它是依托于什麼生成的呢?
變小了的黑狗跑到她身邊,用嘴扯着她的衣服下擺,嘴裡嗚嗚叫着。姜味猛然從那種荒誕之中抽離,從袋子裡掏出肉幹喂給它吃。
眼前是啊嗚啊嗚吃肉的黑狗,吞咽的動作如此真實,放眼望去,四周青山重重,木制的祠堂在陽光下如此清晰,清晰到能看清它每一根榫卯的結構,就連空氣中漂浮的灰塵都能看得如此清晰。
要想驗證世界是否是真實的,隻能去村裡那個地方了。
姜味帶着黑狗來到了族學,族學上的牌匾依然寫着:“姜氏族學。”
她走了進去,來到了自己的課桌前,現在她都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是否是真實的了,自己真的讀了十四年書,還在前不久作了文章,得到了夫子的表揚嗎?
她掏出桌洞裡的一本課本,課本封面寫着《三字經》,翻開書,書的第一頁寫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xi相遠。”後面呢?後面是什麼。姜味急急翻到下一頁,下一頁仍然是這句話,書的每一頁都是這句話。
她手抖着從桌子裡拿出另一本《千字文》,整本書也同樣重複着第一頁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晨宿列張。”
《詩經》呢?桌洞裡的書因為她急切的動作散落了一地,《詩經》倒不是幾句話一直重複了,是幾首詩一直重複。
姜味神色越發慌張,她一個個走到别人桌前,把别人的書翻落一地,一樣的,都是一樣的,每個人的書都和她一模一樣,甚至書上的筆迹都是一樣的。
姜味走出門時,明明正午的陽光如此炙熱,可她隻覺得手腳冰涼,她望着天空中的一輪紅日,似乎想通過這輪太陽看到太陽背後的東西。背後會有人嗎?是不是正有人目睹了這一切,是不是那人把她丢進了這個虛幻的世界。
太陽的光刺得她眼角不自覺分泌出淚水,但她不肯閉上眼,她倔強地睜大了雙眼,咬着牙似乎在質問上天:“世界是假的!”
伴随着這句呐喊,她眼前的世界開始崩解,從天空到地面、從太陽到草木,一寸寸崩解成無數細小的碎片,然後彙聚成眼前的龐大墨點。姜味追着這個墨點一路前行,就像誇父追日一樣。
“誇父追日?”哦,是記憶在慢慢恢複,一路前行,一路找回自己的記憶。等墨點回到幻境中的星月千年筆之中時,姜味也找到了她全部的記憶。
幻境中高大巍峨如山一般的筆,緩緩擺動着身姿,在姜味面前寫下文試的最後一個問題,“此番幻境是否全為虛幻?”
姜味本來并沒有懷疑的,它這麼一問,倒叫她生出諸多懷疑,她搖了搖頭,說道:“不是。”
筆又寫出第二個問題,“何物為真?”
姜味猜測幻境應該是依據她的記憶生成,如此才能解釋冠姓權所屬的不同,畢竟在華胥大陸冠姓權天然屬于擁有生育權的母親,隻有她自己原來的世界,冠姓權才會歸入第一姓的父親,如此才會造成權力的矛盾。
姜味的原生家庭其實就和幻境中的家庭幾乎一樣,隻是她是家裡的獨生女,而父親選擇将家裡所有财産留給堂兄,她争搶的确實是讀書的機會。初中畢業後,她明明考上了縣城的一中,但父親前腳才用家裡條件不好的借口不讓她去讀書,後腳卻拿了幾萬送給姜味的堂兄去讀書。
姜味直接開學的時候從堂兄那裡偷了一萬,自己跑到縣城一中把學費交上了,父親自然是生氣揚言要打死她,可她一直待在學校,老師們護着她,所以姜味最終還是成功讀完了高中,考了大學,然後就再也沒回去過家鄉了。
她腦海裡轉過幻境中所有東西的身影,父母、兄弟、村民、雞鴨豬狗等等,忽然靈光一閃,說:“黑狗為真!”
“回答正确!”看來姜味猜對了,黑狗其實就是墨點的化身,所以黑狗的行為才會符合動物趨利避害的本能。
伴随着筆的落下,天空中忽然出現漫天星光,星光落在姜味身上,融入她體内消失不見,與此同時系統人物界面多了一行顯示:
【星月千年筆的祝福:宿主在接下來的1000天裡,修煉速度+20%,頓悟幾率提升50%】
姜味睜開雙眼,身邊的考生有一些還閉眼沉浸在幻境之中,有一些地方已經空了,還有幾個考生正被洲學的老師們牽引至下一場武試地點。
而她的正前方有一面碩大的水鏡,上面是考完文試的考生成績,她的名字赫然在首位【姜味: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