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歲仔細看了冊子上,記錄在冊的無論男女,都安排了課程。有才華出衆的,則根據他們的能力和興趣側重培養,已有不少後輩能獨當一面了。她數了數,能獨立做事的人中,女性占了大半部分。看來解了束縛後,她們都鉚足了勁為自己争個未來。
“真應該感謝英也,要不是他把能威脅到他地位的人都收拾了,我想推行的事還沒那麼容易辦成。”
這話說得屬實有些冷漠,可是又如何?這位高坐上首的人切切實實改變了腐朽的家族,改變了許多人的人生。與其心疼那些素未謀面的過往之人,倒不如想想晚上怎麼給家主加加餐。川野面帶微笑地想着。
“哦對了,優華呢?”
“在别院大人那處。”
“她最近這麼喜歡去涅繭利那兒……”禮歲想起優華學涅桀桀怪笑的模樣,頭疼地揉揉眉心。
“說是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小孩子這個年紀正是好奇的時候。”
禮歲奇道:“涅能受得了她?沒把她趕出來?”
川野回想涅繭利被優華煩得抓狂,用盡手段卻被對方以為是在跟她玩,好幾次想把優華提溜丢出去,卻被優華崇拜的星星眼和彩虹屁打斷,由此陷入該死的循環往複中。
“涅大人也是疼惜優華小姐的。”
禮歲一聽就知道是拿她沒辦法,搖頭輕笑:“怎麼可能。”
夏日的日光堪堪走到屋脊檐角,院中常青的松柏被照得耀眼,金黃與深綠交錯投下明亮的光斑。蟬也被炙熱激得鳴叫不聽,偶有風穿堂過室,也是帶着浮躁的溫度。隻是,室内瓷質香爐逸散的煙氣細而缥缈,經由火焰激發的香氣竟帶着絲絲飄雪壓過松針、混合了冰雪與植物的味道。
這在夏日無疑令人心曠神怡。
禮歲靠在灌了井水的涼枕上,昏昏欲睡。
“今日點的香是什麼?聞着挺舒服的。”
“是新進的,清水氏的十日松。”
“清水啊……”禮歲從記憶中翻找出那位在茶室中同她搭話的夫人,“偶爾有聽人提起過,這一族長于香道,安神定魂的熏香十分聞名。”
禮歲自己很少用熏香,但川野細緻,總會為她燃起适宜的香料。時間長了,連衣物發絲都沾染了些味道。
這樣清爽的香味,他或許會喜歡?
她出了神,思緒随着香氣飄散到另一個不在場的人身上。
那人這些年愈發精于“時尚”一道。不僅将自己的發絲照看得絲絲潤澤,衣物配飾也要常常更換搭配,甚至身上會依據時節氣候以及當日的心情熏染香氣。有哪家店出了精巧的裝飾或新奇的玩意,他總能第一個知道。便是注重姿容氣質的貴女,也要佩服他對屍魂界流行的敏銳度。
按理來說,精緻到頭發絲的人想必也會在意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但他仍然曲着背耷拉着眉眼,肆意地操着關西腔懶散而銳利地點評一切。平子真子其人,就在這兩種極端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日世裡曾經因為平子的龜毛大發雷霆,稱他“就連斬虛時也要在意自己的發型有沒有亂”。
平子對此嗤之以鼻:“這是修行啊修行!發展自己的興趣愛好難道不正代表着我對生活的遊刃有餘嗎?……心裡隻有打打殺殺的暴力女是無法理解我的,沒有找到自我的人生最終隻會走向滅亡吧!”
不出所料的鞋底印上了平子的臉,日世裡踩着差點打爛的草鞋,狠狠地說:“誰知道你在說什麼啊秃子!”
禮歲的眼中帶上連她自己也無法發覺的柔情,“惠江,十日松還有嗎?……想送些給真子他們。”
川野卻有些歉意地說道:“僅有拆封過的這一盒了……說是産能不足,十日松需要十個月備料、十周沉澱、十日秘制才成,能買下這盒也是趕了巧。”
這麼稀有,價格一定也很……
禮歲語氣誠懇:“其實我也不是一定要活得這麼精緻。”
川野眼神一下子就銳利了,“您值得。”在照看家主這件事上,川野有她自己的堅持,就像護崽的雌鳥般,總想把最好的事物都留給禮歲。
觸到底線了,禮歲本人也不敢跟她嗆聲,隻好低眉順眼地閉上嘴。
涼枕泛着寒意,和十日松的香氣交織,似乎有清涼的流水在骨頭縫中穿梭。禮歲滿足地喟歎,正要小憩,卻看日光中走來一人。
大政遠吾停在堂外,滿臉焦急,“大人……玲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