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丁二丁垂首跪在地上,臉因馬蜂蟄咬而變得浮腫,卻依然難掩面上的恐懼:“老爺饒命!老爺饒命!我們兄弟二人自幼便進了顧府,若不是有人威脅,就算給我們一萬個膽子,我們也不敢給少爺下毒啊!”
“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顧老爺接過畫扇手中的金葉子往那一站,眼神瞥向兄弟二人,大有不怒自威之勢:“如若有半句隐瞞,你們知道後果。”
大丁身軀微微顫抖着,額頭因緊張害怕而滲出密密的汗珠。汗珠一顆顆順着臉頰流淌下來,将面上的傷口浸透,鑽心的疼。但他的膝蓋卻依然緊緊貼着地面,不敢有絲毫移動:
“回大人,前些日子……大概兩個月前,我兄弟二人夜間回房休息時,突有位黑衣人擋住了去路。那人甩下一些财物和一瓶毒藥,說讓我們找機會給小少爺下毒……”
“我顧府待你們不薄,就為了那些許财物,就要毒害我兒?”顧老爺氣得聲音有些發抖。
“大人……我們也不願啊……可是他……他拿我們老母親的性命威脅,我們不得不從……”二丁朝地上重重磕了幾下,低垂的眼眸中滿是懊悔:“求大人開恩……”
顧老爺眉頭緊蹙,雙手緊緊握成一拳,指節因用力而有些泛白,似乎在極力平息心中的憤怒。良久,他慢慢将手松開,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那之後呢?”
“那之後我們等了很久,卻一直沒找到機會……下毒……再後來,便是那天小少爺受傷,我二人送畫扇小姐和王夫人回客棧,臨睡時突然收到一封信……”
大丁見顧老爺不出聲,壯着膽子擡眸瞥了一眼,卻又被吓得馬上低下頭去:“信上催我們早些動手,還附了張老母畫像……我們兄弟二人實在沒有辦法了,就……就……”
“就在奶奶熬的粥裡下了毒,然後借我的手喂給衍之哥哥,反将你們二人摘得幹幹淨淨,是吧?”畫扇眼眸森冷。
每每想起那時,她便一陣後怕。倘若那日不是因為慕大夫要換藥而打斷了她的動作,倘若後面她沒有因為賭氣而不給他喂粥,隻怕顧衍之此刻已經命喪黃泉了。
但上輩子,因為奶奶不在的緣故,并沒有這事發生。
按照上輩子的記憶,自己被接回顧府後不久,大丁二丁就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失蹤了。再結合顧衍之所說的,九歲那年顧老爺将顧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換了個遍,他的身子才慢慢好起來。
如此推算的話,大抵是上上輩子大丁二丁因沒按時完成任務而被滅口了。而後真正的兇手才開始換用慢性毒藥摧殘顧衍之的身子。
畫扇正這麼想着,冷不丁聽到慕大夫在旁邊小聲說了一句:“其實這毒藥倒是不難解,就是解毒解得稍微慢了些得話,容易不.舉……”
“……”
一旁默默吃瓜的小顧衍之猛地将剛剛喝到嘴裡的水噴出來。
空氣死一般的沉寂。
慕大夫幹笑了兩聲,試圖緩解氣氛:“沒事,你中毒比較輕,我給你解毒算快的了,應該沒事……應該……”
顧衍之心裡有一種死了一般的平靜感,但他卻不能表現出來,因為在旁人眼中,他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
他瞥見牆角穆大夫放鹹菜的壇子,幹脆從床上溜下來,慢慢将那壇子舉過頭頂,然後裝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樣“開心”地大叫:“舉起來了,真的沒事诶!”
“……”慕大夫和顧老爺面面相觑,皆是一陣沉默。
倒是畫扇一臉天真地附和着:
“哇!真的沒事诶!”
顧衍之舉着壇子回頭,看見畫扇憋笑的樣子,隻覺得心徹底碎了……他裝作扯上了背上的傷口,将那壇子放下了,一個人灰溜溜地爬上了床。
見兩個小孩都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顧老爺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隻好轉過身子繼續問大丁二丁:“在那之後,那人還有出現過嗎?”
二人身軀顫抖着,異口同聲答:“沒有……”
“那信呢?信可還在?”顧老爺追問。
二人臉色煞白,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不……不在了……那日衙役查房,我們怕露餡,就把它……燒了……”
這下線索算是全斷了。
大丁二丁大氣都不敢喘,隻能跪在地上靜靜等待着顧老爺的發落。一時間,好像連空氣都凝固了一般。
良久,顧衍之輕輕咳嗽了兩聲,從被窩裡探出個小腦袋來,輕聲喚着顧老爺:
“爹爹……你看我現在也沒啥事,大丁二丁也是被人威脅了才做這種事的。若是有人拿爹爹的姓名威脅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再難的事我也去做……要不,就放他們回家吧?”
顧老爺擦幹手上的泥,伸手輕摸着顧衍之的頭歎氣:“都依你吧。”
“謝老爺!謝少爺!大恩大德,我兄弟二人沒齒難忘!”大丁二丁如獲新生一般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趁着顧老爺還沒反悔,一溜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