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好好好····”桑婆婆被他油嘴滑舌的樣子逗笑了,一面嗔怪一面往廚房裡走。
二人的聲音越走越遠,華婉甯口中吃着糕點,心思卻不盡相同。
八斤的小孩?如何生得出來?
這山野村寨,連一個像樣的穩婆都沒有。
每逢婦人臨盆,大多是喚幾個有生育經驗的婆子去幫忙,可究竟生不生得出來,就全憑天意了。
華婉甯垂眸看着手中的竹葉糕,忽然覺得滋味無味。
桑婆婆手腳麻利,很快就将晚飯做好了,依舊是阿甯點名要吃的稻米粥,一碟炒野菜,一碟腌豆腐。
徐徐晚風中,三人對坐在一處,享用着簡單而樸素的晚飯。
今日豆芽沒有來蹭飯,氣氛略顯安靜,華婉甯依舊保持着文靜端莊的吃相。
桑青野依舊吃得很快,呼噜呼噜幾下就吃完了一碗粥,他擱下了碗,起身往黑乎乎的院子裡走。
“六郎,天色晚了,明日再做吧。”桑婆婆心疼地看着桑青野:“你昨夜就沒睡,今日又進山伐樹······”
“無妨,閑着也是閑着。”桑青野不甚在意,他并不是不想休息,隻是,擡眼看了看天邊,那濃稠的烏雲隐隐而來。
山裡的雨水,總是這般,沒完沒了。
華婉甯吃罷了飯,便早早回到屋裡。
院子裡傳來悉悉索索聲響,一直持續到月上中天,華婉甯被吵得睡不着,索性起身開門。
黑乎乎的院裡,隻有一盞小小的油燈,随着她開門而出的動作,油燈噗一聲熄滅了。
唯一的光源沒了。
桑青野在一片漆黑中停下動作。
他回頭,借着月光看清了來人。
“你非要半夜趕工?”她披着一件淡紫色的粗布外裳,烏黑瑩亮的長發悉數披散在腦後,猶如山間瀑布盈盈發亮,一張臉明明粉頰含怒,可在在月色的襯托下,卻顯得婉約清麗。
“不然呢?”桑青野别開臉,心中腹诽:若不是你鸠占鵲巢,我哪裡需要半夜趕工?
他低頭環顧四周尋找火石點燈,低聲嘟囔道:“你睡你的覺,我幹我的活兒····”
華婉甯本就淺眠,他在院子裡做工,她哪裡能睡得着?
眼看他擊打火石欲點燃油燈,她快步上前欲奪過去:“你明日再做不行嗎?”
桑青野微微一滞,随即扼住她纖細的手腕:“你别無理取鬧啊!”
為了照顧她和婆婆,他撿得都是些輕聲的活兒,這還嫌吵?
她掙紮了兩下,可他力大如牛自己哪裡是他的對手?于是開口斥責:“你半夜不睡,擾人清夢,究竟是誰無理?”
桑青野被她的話激笑了,他借着月光端詳女子的模樣,未施粉黛的臉頰好似天邊皎皎星月,粉嫩的唇瓣一張一合,浮着一層盈盈的水光,确實是個美人胚子。
隻是,脾氣卻不大好。
他冷笑一聲:“我還沒說你鸠占鵲巢呢,你倒嫌我擾你清夢?”
語落,懷裡掙紮的華婉甯忽然頓了頓,心想這個匪寇,還知道,鸠占鵲巢?
她挑眉睨他一眼,意識到自己不太占理,隻好偃旗息鼓。
“你以為我願意半夜做工?”桑青野早就乏了,即使她不出來,他也預備再多一刻鐘,便要收工回去睡覺了。
“罷了,既然你嫌吵,那就明日再做。”他松開桎梏着她的手腕,大喇喇拾起地上的水壺,仰頭灌下大半壺涼水。
華婉甯見狀默默地轉身回屋。
可她方走到了門口,他的腳步亦跟随而來。
“你做什麼?”
她警惕地望着人高馬大的男子。
他越過自己大步跨進了卧房内:“這原本就是我的屋子!”身量九尺的他兀自走到衣櫃前頭,打開門低頭翻找。
方才伐木的時候出了不少汗,外裳都濕透了。
“你···你别忘了,咱們隻是借名夫妻,又不是····真的?”她手扶着門框低聲提醒他。
桑青野找到一件青灰色的粗布外衣,也不管她還在身後,便自顧自地脫衣換上。
華婉甯見狀急忙轉過身。
身後的桑青野合上門,将半濕的衣裳搭在架子上,看見她依舊背對着自己站在門口,心想這女人,虛禮真多!
他實在疲了,隻想好好睡一覺。
“若不是柴房塌了,你以為我樂意同你擠一間?”他屈膝縮進大床對面的一張小榻上,語氣有一絲不耐煩:“你将心放回肚子裡安生睡,我對你沒興趣。”
華婉甯原本還有些理虧,但他的話實在有些不中聽,什麼叫沒興趣?她回頭正好看見他伸在小榻之外的長腿。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是斷然不行的。
她憤然扭身。
桑家隻有兩間卧房,她不願意驚動桑婆婆,便隻能獨自坐在空曠的堂屋裡,夜風徐徐,帶着絲絲涼意。
火塘裡頭的火早就熄滅了。
華婉甯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坐到矮凳上。
心裡氣惱桑青野沒有氣度,居然霸占了卧室。
可轉念一想,他說鸠占鵲巢?似乎也沒錯,自己終究不占理,她隻能洩氣的倚靠在冰冷的牆上。
湊合一晚吧。
她學着他之前依牆而睡的姿勢仰頭閉眼,可是不一會兒後背便傳來一陣陣陰森涼意。
這麼睡,怎能不病?
想到此,她又不情不願地往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側耳傾聽半晌,猜測他應當是睡着了,才鼓起勇氣回到房内。
屋内,桑青野正背對着床,呼吸均勻。
華婉甯暗暗松了一口氣,輕手輕腳地回到床邊,脫下鞋子合衣躺下,蔥白細指卻緊緊攥着方才從火塘邊尋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