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桑青野朗盛應下。
他雙膝跪地:“父母在上,六郎今日在此啟誓,日後盡心輔佐大哥,絕不······”
“慢着。”
桑六郎的話還沒說完,身側的新婦忽然出聲。
衆人的視線轉向一邊。
桑青野亦困惑不解地看她。
華婉甯緩緩站起身,姿态從容,面色肅正,整個人散發出一股不容小視的威嚴:
“伯父今日此舉,未免有失公允。”
“放肆!”
“祠堂重地,豈容你一個婦道人家插嘴!”
還不等桑通海開口,桑家的其他長老已經耐不住了,連聲開口斥責這個無知婦人。
桑通海深吸一口氣,長久以來他都隐隐有種預感,這女子絕非皮囊出衆那麼簡單,今時今日,他已經後悔将她塞給六郎了。
桑青野不知道阿甯要說什麼,可是,他不會忤逆伯父。
他疾言厲色:“李氏!不可多言。”
華婉甯聽着從他口中說出的這個陌生的稱呼,心裡閃過一絲無奈。
“如今亂世本就危機四伏,伯父要立長,我們自然遵照行事,可為何偏要六郎立下如此誓言?”
“六郎生來忠勇,本該嘉獎,你們卻以此拿捏他?以為他是軟柿子?”
“古人雲:不患寡而患不均,寨子能維持十五年已是不易,如今伯父這般有失公允,就不怕兄弟之間心生嫌隙,埋下禍端?”
華婉甯一介女流面對諸多男子的審視,她不僅不卑不亢,反而鋒芒漸露。
衆人皆矚目于她。
萬萬沒有想到,六郎的媳婦,竟是個拔尖之人?
“你住口!”桑安見父親被這女子逼的啞口無言,立即從地上站起來指着她破口大罵:“你這狐媚貨,才是妄圖挑撥我們兄弟和氣!當初在曲水河上,我真該一刀殺了你!”
“住口!”桑通海制止了大郎桑安,他轉頭看向華婉甯:“李氏,你乃六郎之妻,天下女子皆以夫為崗,六郎即無怨言,你自不必叫屈。”
桑通海用女德來壓她。
華婉甯扭頭看向桑青野,他沉着臉無動于衷,她心裡更加氣惱,真是個愚木頭,活該被人拿捏。
桑通海深知自己此舉于情于理皆有瑕疵,所以想盡快宣布結果。
“今日,當着桑氏一族長者的面,我欲将寨主······”
“伯父欲将寨主之位傳給弑父之人?”
華婉甯打斷他的話。
“你說什麼?”
衆人驚詫地望着這個女人。桑奎眼睛瞪的尤其之大,心中感歎今日的場面可真是太精彩了,他捅了捅身旁一起看戲的七弟,後者卻一臉淡然,看向那抹倩影的目光中,帶着隐隐贊歎之色。
好戲上演了。
桑青野緊緊扼住阿甯的手腕企圖阻止她:“李氏,慎言!”
華婉甯本想暢所欲言,可扭頭對上他黝黑的眸子,原本脫口而出的秘密隻好咽下。
桑通海雖然老了,卻不糊塗,他步步緊逼:“你方才說,弑父?”
“爹,爹!”桑安第一個坐不住了,他疾步追上來擋在父親面前:“您可别聽這瘋婦胡言亂語!兒子怎麼可能如此大逆不道!”
弑父?
這是多大的罪名!
桑通海審視着她,李氏來到寨子甚至不足一月,她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
他不理會兒子的阻攔,目光灼灼地望着李氏:“你說!”
桑青野一把拽住華婉甯的胳膊将她護在身後:“伯父,新婦糊塗口不擇言,六郎帶她向您賠罪。”
“伯父,想必六嫂是替六哥打抱不平才随口胡謅的。”桑羽不知為何忽然出聲,他眉眼清和的望着桑通海大有一副和事佬的姿态:“大哥雖然行事糊塗,容易受人挑唆,但您是他的父親,他怎能行如此大逆不道之舉?”
桑通海的拐轉重重落在青色的地磚上,發出一聲悶響。
“都給我住口,讓她說!”
衆人見寨主盛怒,登時緘默。
華婉甯索性掙開桑青野的束縛,在他警告的目光中開口:“伯父久病不愈又藥石無效,難道就沒有想過當中有異?”
語落,桑通海蹙眉凝視着她,藥石無效?難道是:“黃萬中的藥?”
“黃萬中的方子自然經得起查驗。”華婉甯笑着搖了搖頭,桑通海病的時間不久,黃萬中開的方子很多人都看過,自然不會有問題。
“大嫂孝順,體恤伯父用藥辛苦,特意腌制了蜜餞為伯父佐藥。”
桑安原本站在父親身後,可一聽見六娘子提到蜜餞,心想大事不好,他一個箭步上前舉起案上的香爐,瘋了一般砸向六娘子:“你胡說!你胡說!”
桑青野眼疾手快,反手将他按倒在地。
哐嘡巨響,香爐落地,灰燼四濺。
衆人本是不信的,可是桑安的反應未免過于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