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兒,快走,咱們一起去看寨兵操練!”小玩伴在院子外頭高聲呼喊,可院子裡頭的虎兒卻不為所動。
他正專心緻志地跟着幹娘學認字。
華婉甯原本以為他是一時興起,過幾日興緻過了就不想學了,可出乎預料的是,虎兒這孩子心性堅定,每日早晚,都主動來找幹娘識字。
誠意拳拳,令她不忍拒絕。
華婉甯便從《三字經》開始教他。
娘倆坐在敞着門的小院裡,一方黃土,一截樹枝,就是學堂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虎兒聰慧機敏,過目不忘,對這樣的學生她簡直愛不釋手。
華婉甯滿意地點點頭,正準備繼續教下去,隻見胡嬸娘領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從外頭進來:“六娘子,打擾了。”
“這是我家的濤兒。”胡嬸娘來的目的十分明确,她得知六娘子在教虎兒識字,便想将自己的小孫子送來一同讀書。
胡嬸娘一臉期待地望着六娘子:“我早就看出來了,六娘子你不僅人美心善,還飽讀詩書,聽說你在教虎兒讀書,料想一個也是教,兩個也是教,還請你連帶我家濤兒一同收了吧。”
華婉甯起身,看着眼前這個瘦小機靈的男孩,對方正好也好奇地盯着她看。
胡嬸娘的話匣子當即便打開:“咱們寨子從前有個洛先生,識文斷字,教了寨中孩童幾年,可惜他身體不好,英年早逝了,從此咱們寨子的孩兒們就放了羊。”
她十分惋惜道:“不瞞你說啊六娘子,我們隐居在這山野之中,能平安苟活已是山神保佑了,本不該奢望孩子們能讀書識字,可是····”
胡嬸娘握住華婉甯的手:“可是我自己當了一輩子睜眼瞎,實在不忍心讓孩子再随我一樣,如今有幸遇上六娘子,能教他識得幾個字,懂些是非黑白的道理,實在是濤兒他們的福氣。”
華婉甯有些為難:“胡嬸娘您言重了,我教虎兒也隻是一時興起打發時間罷了。”她看濤兒機靈的眉眼:“這,隻怕是辜負您的囑托。”
胡嬸娘立即嗔怪她一眼:“瞧你說的,六娘子能教他一日兩日都行,本就是恩賜了,我們絕不會挾恩以報,你就當幫幫我,成不成?”
華婉甯稍作猶豫後便點應了下來:“那好吧,能教幾日就全憑緣分了。”
“好嘞,全聽六娘子的。”胡嬸娘興高采烈地招呼濤兒跪地磕頭。
至此,簡陋的學堂迎來了第二名學子。
她左邊坐着虎兒,右邊坐着濤兒,聽着兩個小學子書聲朗朗,很是滿足。
隻是,初來乍到的她到底思慮不夠周全······
烏金西墜,橘霞滿天。
揮汗如雨的谷場上,精壯健碩的兒郎們熱情似火。
桑青野正站在隊伍之首點評今日的訓練情況,優劣好壞,他都直言不諱。
新選拔出來的寨兵多是年輕人,從小跟在桑青野身邊跑到大,幾乎都見識過六哥的勇武事迹,他們個個都對六哥心服口服。
解散之後,還有不少小兄弟纏着桑青野,請他指點拳法。
直到星輝躍出,天色昏暗了才肯罷休。
饑腸辘辘的桑青野回到家中本來想吃頓飽飯睡個好覺。
可一進門,就瞧見滿院子的垂髫小兒。
他不由得腳步一頓,充滿疑惑。
虎兒見幹爹回來了,立即招呼衆人安靜。
華婉甯端着竹筐從廚房走來時,正巧見孩子們齊刷刷地坐在台階上與桑青野尴尬對視。
“哪來這麼多孩子?”
他一眼掃過去,都是青城寨裡的小孩,隻是不明白為何他們都聚在這裡?
“那個···”說來話長,華婉甯惦記着手中熱騰騰的包子,于是先招呼孩子們:“快來吧,一人一個熱包子。”
六叔在此,孩子們不敢嬉鬧,虎兒便帶頭,一個接一個排着隊從六嬸手裡接過熱氣騰騰的包子,然後乖乖坐回台階上吃了起來。
“事發突然,我亦未料到······”華婉甯有些為難地看着他。
“我教虎兒識字,沒想到,大家都想學,今日一個個送來····就····”華婉甯看着那一排狼吞虎咽的小孩,一個個圓溜溜的小腦袋真是可愛。
桑青野了然。
“這也太多了,你教得過來嗎?”他的目光掃過一顆顆小腦袋,最終落在身側的阿甯臉上,她潔白的額頭上沁出一層薄汗,水潤的眸子溫柔恬淡,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在夜風中顯得格外柔美,他的心忽然就被什麼填滿了一樣。
“他們都很聽話。”她的語氣輕快,絲毫不見厭煩之色:“隻是,凳子不太夠···”
桑青野聞言點了點頭:“那我明日叫人送些凳子來。”
見他沒有反對,反而有心協助,她亦報以微笑。
“阿甯啊,包子夠不夠?”桑婆婆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
華婉甯立即揚聲回答:“夠了,婆婆。”
二人并肩站在院子裡,看着一排吃相可愛的孩子,也不自覺跟着揚起了笑顔。
須臾,華婉甯低頭看着空空如也的竹筐,桑青野的目光也順勢看過來。
二人異口同聲:
“你餓嗎?”
“你餓嗎?”
她噗嗤一笑,鬓邊揚起幾縷發絲,俏皮地掃過鵝蛋般光潔的臉頰:“婆婆記挂你練兵辛苦,這一籠肉包子本來是為你準備的····”
沒想到,孩子們嗅覺靈敏,一聞到肉包子的香味,個個都咽起了口水,她于心不忍,隻好先緊着孩子們吃。
“無妨。”桑青野默默忍耐腹中饑餓,他一個大男人多吃一口少吃一口不要緊,隻是········
他的目光落在身側,她似乎比來時更清減了幾分,臉色也不似從前那般紅潤,想來前幾日遇襲,身體尚未恢複,如今又要應付這麼多孩子······
他的眸光忽而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