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野當即挨家挨戶說明緣由,請求将患病的孩子送到桑家大宅來集中照料。不過為了避免人心浮動,他并未言明此番診斷為疫病,隻說集中照料更利于黃醫士号脈下藥。
涉及到青城寨的幾戶人家都十分配合,衆人聽見黃醫士要集中照管患病的孩童,都覺得松了一口氣,虎兒和慈昭是第一批送來的孩子。
華婉甯已經帶丙安等人對桑家大宅進行簡單的改造,孩子們所需的床榻被寝、藥爐杯盞、悉數歸置妥當了。
“幹娘!”虎兒見到幹娘自然心中雀躍。
可華婉甯看見他,卻不由得心裡一緊,虎兒白皙的臉上紅腫一片,幾處抓撓過的地方都破了皮,隐隐滲出血絲來。
“好孩子,切不可撓抓!”說話間,她按住虎兒又想撓臉的手:“幹娘這就給你塗些止癢的藥膏!”
黃萬中根據孩子們的病症,重新熬制了止癢藥膏,藥量是尋常的三倍,效果應是顯著的。
“六娘子,我新拟了一道方子,你瞧瞧。”黃萬中根據眼下孩子們的病情,再三斟酌後新拟了藥方。
華婉甯細細研讀:“麻黃,桂枝,甘草,杏仁,生姜,大擘,石膏。碎上七味,以水九升,先煮麻黃,減二升,去上沫,納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
看得出來黃萬中此番确實下了些功夫。
黃萬中:“這是我參讀了各方古籍,斟酌後的結果,想來應有開達膜原,辟穢化濁之效果。”
華婉甯目光落在麻黃二字上,心中雖有一絲遲疑,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黃醫士确實費心了。是藥三分毒,實在無法兩全其美。”
黃萬中拿回藥方,十分贊同的點點頭。
華婉甯又道:“除了孩子們··”她才說道一半黃萬中就立馬會意:“六娘子所言甚是,我這就再拟一道固本強身的藥方,叮囑寨中年邁體弱者服用。”
華婉甯莞爾,溫聲提醒道:“最好制成丸劑。”
黃萬中一邊點頭一邊提筆在紙上疾書,除了患病的孩童,寨子裡其餘康健之人也需要預防,制成丸劑既方便攜帶又好服用,六娘子果然是心細之人。
華婉甯注意到孩子們除了皮膚瘙癢難耐之外,還頻繁出現發熱或畏冷之态,這似乎就是典型的疫病之狀。
桑青野再度來到桑家大宅時,已經快到傍晚了。
華婉甯見他隻帶回來一個魚兒,就知道事情進展得不太順利。
二人将魚兒安頓在靠東邊的床榻上,黃萬中便前來為其号脈。
好在魚兒的病情略輕一些,暫時隻出現皮膚瘙癢未見發熱惡寒之症。
小陶兒在廊檐下忙着煎藥,幾個孩子的藥各有早晚,他亦忙得不可開交,華婉甯便自告奉勇負責魚兒的藥。
她生火的動作略有點生疏,耽誤了一些時間,但好歹火是着了起來,添水,加藥,扇風,往後的工序幾乎是一氣呵成,桑青野看着藥爐前忙碌不停的她,心中生起一絲溫柔。
落日西墜,卻不見晚霞千裡。
層雲随風漸漸西聚,在天邊形成一道濃稠的雲影,陰沉欲雨。
見她們人少有些忙不過來,桑青野便從寨兵裡選出兩個身強力壯的來幫忙歸置物品,又喚了明芝明桔一同來照料孩子們的三餐。
“今日一共收治了五名孩童。”華婉甯看着身側的桑青野,他直挺挺的望着天際心緒不佳的模樣。
桑青野:“嗯,明日我再登門,争取将患病的孩子都帶回來照料。”他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是今日出師不利确是實情。
青城寨幾戶熟悉的人家自然相信他,願意将孩子送來集中照料,可是到了主寨,旁的人家卻幾乎都不願意将孩子送來,一則不知道桑青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二則,大家對于今日在劉玉玲所言,多少都有些忌憚,唯恐是苗人下蠱。
華婉甯想起方才丙安說,早前和六哥一起去封門了,便問:“你真的下令封了白、玄二寨的龍門?”
桑青野點點頭:“如今白玄二寨尚未出現患病的孩童,為了保險起見,我下令他們在寨内可相互往來,但若非必要,不可私開龍門。”
他下午去了白、玄二寨,将疫病一事告訴了桑奎、桑羽。
二人的反應卻大相徑庭。
桑羽稍顯愕然,但對于封龍門一事并不太抵觸。
桑奎就不同了,聽見“疫病”二字就面帶愠怒,又聽桑青野說要封龍門,他頓時便暴跳如雷,直言為何主寨遭了病,偏要連累他們玄城寨?
桑青野故意說已經找到了醫治之法,隻需靜待幾日令孩子們服藥修養便可痊愈,桑奎的的态度果然就有些許微妙的變化。
二人并肩站在廊檐下,身側的藥爐還咕嘟咕嘟冒着響動。
桑青野不欲将煩憂之事多言,隻是淡淡的垂下眸子,見她鬓邊不知何時滑落一縷青絲,軟軟地垂在肩頭,他便自作主張替她挽到了耳後:“辛苦你了。”
華婉甯不知該說什麼好才好,熬藥與她而言倒不算什麼為難之事,真正為難的是看見孩子們痛苦難熬的神情,一個個稚嫩的身軀遍布紅腫斑駁,混合着孩子壓抑地啜泣,這才是最讓她難受的。
“今晚你回家去睡吧,我在這裡守着。”桑青野的視線輕輕挪到她恬靜側臉上,她早前受傷尚未休養得宜,眼下又如此操勞,隻怕這副嬌弱的身子扛不住連番磋磨。
對面的人卻兀自搖了搖頭:“不必了,我在這已然沾了病氣,隻怕回去連累婆婆,索性就睡在這裡陪孩子們吧。”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衫,複揚起臉,眸中略帶一絲羞赧:“隻是得勞你大駕,有空了替我取幾件換洗衣衫來······”她的聲音又細又輕,好似一滴露珠落在荷葉上,靈動柔滑,飽滿清甜。
說出這話,她的心裡也不免漾起一絲奇妙,這種瑣碎又私密的小事,自己居然已經可以毫無芥蒂的向他直言了。
可轉瞬一想,除他之外,自己又能依賴誰呢?
是啊,一直都是他。
桑青野被她的話逗笑了,直率硬朗的臉上揚起幾分笑意,對上她星辰般璀璨的目光,不覺得越發親近起來:“樂意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