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慎被太子,亦或是旁人發現華家用庶女代替嫡女出嫁,華家上下更是難逃欺君之罪。
華若望思來想去,伸頭縮頭都是一刀,索性豁出來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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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無聲,清輝皎皎。
偌大的回廊下琉璃晶尊熠熠生輝,忽有夜風拂過,掀起男子錦繡衣角,明黃色的案頭上摞着一疊卷宗。
索大人恭恭敬敬守在一端,事無巨細地彙報:“華府嫡女已入住官驿,太醫院派專人去請過平安脈,脈象平和,想來貴人身體康健無虞。”
劉從裕擱下卷宗,神色微微一頓:“那便上書請陛下奪定婚期吧。”
索大人聞言如蒙大赦:“是,太子殿下。”
先皇後華氏,溫良敦厚,品貌出衆,出身高貴,與當今陛下自年少成婚起便感情甚笃,隻可惜紅顔薄命,先華皇後尚未誕下子嗣便早早便殁了。
如今的太子殿下劉叢裕本是娴妃之子,五歲那年被立為儲君,娴妃娘娘繼承後位,隻是沒風光兩年,也病逝了。
自此,當今聖上便再也沒有立後,而是将華府嫡女指婚給了當朝太子。
聖上有言:華府嫡女品行高潔,曆代都是皇後的不二人選。
甚至有人私下流傳,儲君之位群雄逐鹿,不知花落誰家,但皇後的寶座曆來都繞不過華家女。
劉從裕做了十幾年太子了,始終兢兢業業如履薄冰,與皇帝說不上多麼親厚,但也父慈子孝。
可不知何時起,陛下忽然開始笃行巫術,召集清虛觀的道士在承明殿内煉制丹藥,以求長生不老。
自此宦官劉距也趁機掌握權柄,在朝堂上攪弄風雲。
太子心有不忿,幾度上書谏言。
陛下卻勃然努斥,以為他觊觎皇位,漸漸開始對太子心生厭惡。
如今朝野上下都知父子失和。
偏偏外頭戰火四起,南靖軍舉兵北上欲清君側,各地叛軍亦蠢蠢欲動,朝堂内憂外患。
當今聖上年邁昏聩,太子卻少年熱血,朝中不少大臣暗暗簇擁太子,可也有不少野心勃勃之輩,企圖趁機廢了太子儲君······
各方周旋中,劉從裕被變相軟禁在東宮之中。
他幾度上書都不見父皇理會。
唯有自己的婚事,或許是陛下念及已故華皇後的情誼,對這樁婚事還記挂在心。
劉從裕知道,自己必須牢牢把握大婚的機會,争取改變眼前被動的局面。
他遣退了索大人,獨自一人起身,在偌大的金銮殿内踱步。
輝煌殿宇,危機四伏。
這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卻從來沒有給過他溫暖。
他覺得自己反而像囚徒,被這冰冷,空曠,輝煌,富貴的宮牆牢牢禁锢着,他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
日複一日,令人力竭。
但好在,他快要迎來轉機了。
劉從裕清冷的目光落在桌案上。
那上頭有一份陳年舊信,泛黃的棉帛上映着幾行娟秀的字體。
她的字體端秀卻不失鋒芒,言辭之間,不見小女兒的陰柔天真,反而有種郎郎英氣,她說:乾隆未定,未來可期。
他盯着信兀自發笑。
劉從裕從來沒有見過自己自己的這位太子妃。
他隻知她出生高貴,與從前的華皇後同出一脈。
已故華皇後,就是個溫厚敦良之人,不僅飽讀詩書才華橫溢,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當年父皇十分喜愛她。
或許自己的這位太子妃,與她的姑母應有幾分神似吧。
他們簡短地通過幾次信。
她及笄那年,自己也贈過賀禮。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但在劉從裕的心裡,這位素未謀面的太子妃,已經猶如家人一般的存在。
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他都反複端詳那幾份信,字裡行間,是她傳遞給他的信念和力量支撐了他,在這個冰冷的行宮之中瑀瑀獨行。
如今,她終于來到了長安。
要不了幾日,她便會鳳冠霞帔,十裡紅妝來到自己身邊。
這樣一想,萦繞在他心頭的那些煩躁情緒總算得到了緩解。
劉從裕兀自拎起一壺酒,仰頭痛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