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幽深,黑漆成混沌的一團。夜色中的淩煙閣安靜得像母胎裡的嬰兒。入閣的山路上,一個年輕人正輕快地前行。盡管伸手不見五指,卻絲毫擋不住年輕人行進的步伐。從他第一次下山開始這條路他已經走了很多年,路上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得不能在熟悉,所以無論多晚回來他都不會迷路,年輕人正是淩煙閣的少閣主葉孤鴻,今晚照例深夜而歸。有急速而又輕微的腳步聲傳來,緊接着一個身影錯身而過。葉孤鴻下意識地返身追去。葉孤鴻循聲而去,幾個起落已數丈之遠。葉孤鴻的輕功師從了音大師,在江湖上也排的上名号。如今寸步不停地追蹤,卻始終被對方甩在百米之外,心下不僅感歎對手的厲害,越發勾起了他的興趣。卯足了勁,如影随形般追逐。蓦地,有刺穿空氣的聲音傳來,葉孤鴻急忙閃身躲避,再回身時,隻剩下夜色裹挾着深沉的寂靜。葉孤鴻稍作停留便原路返回。待到入口時隻見守門的兩位弟子均倒在地上。葉孤鴻上前查看,幸好兩人隻是暈厥。葉孤鴻施展輕功順路而上,又遇見了幾個暈厥的弟子,皆是被銀針刺穴至昏。葉孤鴻叫醒了正在睡熟的父母。閣内很快燈火通明,一番檢查并無人員傷亡,貴重物品也并無丢失。正在衆人疑惑之際,管家前來禀報淩煙閣的鎮閣之寶金蠶不見蹤迹。衆人聽聞大驚失色,葉司召忙帶人來到放置金蠶的暗室,屋内一切如舊,唯獨少了金蠶。葉司召屏退了弟子,葉孤鴻将晚間所遇向幾人詳細地描述了一番。奈何再詳盡,他所見有限,衆人無法獲得賊人有效信息。葉夫人拿着銀針端詳了一陣。
“可看出什麼?”葉司召問向夫人。
“江湖上使用這種銀針做暗器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無從查起。來人來無影去無蹤,斷非寂寂無名之輩,使用暗器的手段也十分高明,我想應該是有所隐藏。”
“來人盜取金蠶或想私藏或想救人,我想若是隻為私藏還不至于夜闖咱們淩煙閣,救人的可能性更大。我們不妨搜羅一下近期的消息,看看是否有人中毒,又被突然醫好的。”管家葉九陽說道。
“看來隻有如此了。明早我派阿荊他們去,另外,傳令下去,金蠶失竊的事決不可外洩。”
“是。”葉九陽應道。
“鴻兒,明天你也下山去,金蠶失竊的事務必要查出眉目。你和阿荊他們分兩路,小心行事。”
“是。”
城門前人來車往,一個荊钗布裙的女子進了城。城内商賈行人往來不絕,一片熙攘熱鬧的景象。城門旁一衆百姓簇擁着一個年輕人讀着告示。“……若有人可醫得小兒,賞銀百兩。”
“真有人能治好沈公子豈不發财了。”
“哪有那麼容易,聽說宮裡的禦醫都治不了。”
……
衆人正七嘴八舌議論着,年輕女子走上前揭下告示,在衆人驚疑的目光中上了前往尚書府的轎子。轎子在一處官邸前停住,威嚴的獅子,朱紅的大門,大門正上方鎏金的兩個大字“沈府”。柳青青跟随管家進了府。史部尚書沈煜泰與柳青青簡單交代了幾句,柳青青便被帶到了沈家二公子沈墨的房間。沈墨昏睡着,臉頰凹陷,氣若遊絲。柳青青仔細地把過脈。
“大夫,我兒可治得?”沈夫人紅着眼圈小心地問道。
“夫人莫急,依我看沈公子的病尚可醫治,我需要準備一下,煩請給我備間房,任何人都不要打擾我。”
聽完柳青青的話沈夫人緊張的神經終于松弛了,忙說道:“好,好,房間已備好。”
柳青青的房間就在沈墨房間的身後,穿過兩個回廊便到了。進了房間柳青青關了門窗,一個人在房間裡呆坐良久。掌燈時,她來到沈墨的房間,跟随的人均被攔在門外。用小刀割開沈墨血管,随即掏出一個竹葉編織的精巧的盒子,盒内是一隻通體雪白的蠶,背負一條細細的金線。柳青青将金蠶放在傷口處,半個時辰過後金蠶變成了深紫色,身體漲了兩倍不止。柳青青将金蠶放回盒中。又将一枚紅色藥丸用水化開給沈墨行喂了進去,包紮好手腕的傷口。沈墨呼吸平穩後柳青青出了門。
當晚,沈煜泰照例在書房處理公文。有人推門而入,在他桌案前站定。沈煜泰擡頭看着站在眼前的柳青青。
“沈伯伯”,柳青青揭下了人皮面具,露出原本英氣絕豔的容顔。
“謝謝你救了墨兒。”
“您客氣了,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墨兒中毒是怎麼回事?”
“這個正在查,應該與楊巡被害有關。”
“他們連我的兒子也不想放過。”
“我估計他們也是铤而走險。康莊與楊巡是故交,康莊死前曾有書信給楊巡,楊巡也是接了書信後去的雄夷。剛去就搭上了性命。二公子此番若是去隻怕也是羊入虎口。”
沈煜泰站起身來,痛心道:“便是在玉衡,他們也沒收斂。一個縣令,一個捕頭,加上墨兒,他們要幹什麼,簡直無法無天!”
“我正在派人全力追查,待有了眉目我會向大人禀明。自從雄夷發現鐵礦,便被文氏父子牢牢把持。此番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相信絕不是中飽私囊這麼簡單。”
“我讓刑部也派人去查,你們相互配合,雄夷就是一塊鐵闆你們也得想辦法撕開口子”,沈煜泰一拍桌子,透着不容置疑的決心
“是。”
葉孤鴻已下山多日,始終沒有線索。這日正在臨窗的一桌喝酒,一道人影閃過坐在對面,自己倒上酒,喝下一口道:“味道一般啊。”
葉孤鴻笑了笑:“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梅子鶴輕笑道:“自然是想你的風。許久不見,想沒想我?”
葉孤鴻輕笑一聲繼續喝酒。
梅子鶴毫不理會,拿着筷子大快朵頤。
“最近有沒有什麼新鮮事?”
“哪有那麼多新鮮事?”梅子鶴喝着酒:“我從玉衡來的,出城那天城門口貼了好大一張告示。吏部尚書沈煜泰的二公子得了怪病,禦醫都束手無策,沈家便貼告示尋找良醫。那告示被一個女子揭了。”
“沈家公子得的什麼病?”
“據說是一直昏迷不醒,還有說中了奇毒,具體也不知。”
葉孤鴻眉頭一挑繼續問道:“揭告示的女子什麼樣?”
“也沒太細看,也就二十多歲,模樣也不出衆,穿的也很樸素。隻搭了一眼,沒什麼特别的地方。”
酒足飯飽之後兩人出了酒樓。
“打算去哪?”梅子鶴問道。
“玉衡。”
“去玉衡做什麼?”
“看熱鬧呗。”
“那有什麼熱鬧可看,跟我去青州吧,五月十五的瑤琴會才熱鬧。”
“我說你小子怎麼來遼國了,還真是哪熱鬧往哪湊。”
梅子鶴樂呵呵地笑道:“咱們一起去湊這個熱鬧如何?我把芷蘅介紹給你認識,那可真真是個妙人。”
“這次還真去不了,家父安排我一些要務,我得去辦理。”
“可惜了,我去替你好好看看。”
兩人就此分道揚镳。
日光晃悠悠地穿窗而入,照在床上瘦削蒼白的臉上,昏迷數日的沈墨此刻悠悠轉醒,最先看見的是因連日照顧自己而憔悴的母親。
“娘,我這是怎麼了?”一開口滿嘴苦澀,喉嚨幹澀,連聲音都是沙啞的。
沈夫人驚喜地看着醒來的兒子,眼圈早已泛紅,一把握住了兒子的手:“墨兒,你終于醒了。”
“二公子醒了!”丫鬟仆人奔走相告,卧房裡很快聚滿了人。
柳青青仔細地為沈墨把了脈:“沈大人,夫人,二公子體内毒性已清,隻需再調養數日便可康複。”
一席話說完一屋子人的神情都放松下來,沈夫人忙向柳青青緻謝。
“什麼毒性已清,我這是怎麼了?”
“前些日子你偶感風寒,張媽聽了個滋補的方,日日給你熬的湯就是。哪想裡面有一味食材曼陀花果竟含劇毒。這些日子禦醫、名醫請了個遍都束手無策,幸好柳大夫毛遂自薦才解了毒,救你一命。”
沈墨看向剛剛為自己診脈的女子,細高身量,滿頭秀發簡單绾了個發髻,斜插一支荊钗,青色布衣,神态清冷,素淨至極、寡淡至極。
沈墨點頭含笑:“多些救命之恩。”
柳青青略一點頭,别無它話。
第二日柳青青辭别沈煜泰,沈府派馬車一路将柳青青送至城外。柳青青下了馬車轉入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