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滿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爸，你今晚要忙公司的事情嗎？”

何擎宇微微一頓，還是如實說道：“不是，有個酒局，人比較雜，所以沒帶你。”

何滿看了一眼被打開的飯菜，說：“那你還吃？到酒局上怎麼辦？”

何擎宇哈哈笑道：“沒事兒啊，剛好，我到時候還能誇耀一波，也能推掉幾杯酒。”

何滿心裡有些複雜。

何擎宇就是這樣矛盾的一個人，一邊對自己的感情做不到完全忠貞，一邊又盡力扮演着一個好父親的角色。

讓何滿既做不到完全恨他，也做不到毫無芥蒂地愛他。

“那我們先走了，爸。”何滿抿了抿唇，說。

“何叔叔再見。”秦蕩跟了一句。

何擎宇“诶”了一聲。

何滿和秦蕩一前一後出了辦公室。

前後不到十分鐘。

秦蕩主動牽上何滿，把她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掌心裡：“要不要去附近的公園散散步？”

何滿點了點頭。

她隻想放空，去哪裡無所謂。

何家附近就有一個環境清幽的公園，秦蕩驅車帶着何滿過去。

正是傍晚時候，公園裡出來遛彎放松的人不少。

秦蕩帶着何滿到跑道上，順着最外圈慢慢走。

何滿沉默着，秦蕩便沒說話。

他在等何滿主動開口。

從高中時候，秦蕩就發現了何滿這個特點。

她不想說什麼的時候，誰也别想看出來她心裡的難過。

要想知道發生了什麼，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她自己說。

兩個人繞着塑膠跑道走了三圈，何滿終于拉着秦蕩到路邊的長椅上坐下：“好累，休息一會兒。”

秦蕩“嗯”了聲。

“秦蕩，你願意去幫我買一支甜筒嗎？”何滿看着不遠處的甜筒小店，問秦蕩。

秦蕩一直不贊成何滿吃太涼的東西，但這次何滿心情不好，他破例什麼反對的話都沒說，應下來：“好。”

秦蕩回來的時候，手裡舉着兩隻甜筒。

“喏。”秦蕩把草莓味的那支遞給何滿。

何滿伸手去接。

“啪”。

甜筒上面的奶油摔到地上。

何滿無奈地聳了聳肩，把甜筒殼遞給秦蕩，去翻包裡的濕巾。

“我來吧。”秦蕩把完好的甜筒和殘缺的甜筒一塊兒遞給何滿。

何滿接過，看着秦蕩彎下腰，把地上的冰激淩擦掉。

“再給你買一支？或者你吃我這個？”秦蕩站起來，問。

“不用了，我吃這支就好了。”何滿舉了舉那支殘缺的甜筒。

秦蕩便在她身邊坐下來。

何滿看着手中的甜筒，說：“我爸就像這支甜筒，一點也不完美，扔掉覺得可惜，吃又不太美味。”

“每個人都有不完美的地方，隻是缺點或大或小，有的容易被發現，有的不容易被發現。”秦蕩輕聲說。

“可是我覺得你就很完美啊。”何滿不贊同。

秦蕩眼底閃過一抹自嘲：“我怎麼會完美？我是一個——有點偏執，有點自卑，有點陰郁的人。你知道我為什麼特别提防燕濯嗎？或者說，我對每一個喜歡你的異性都有一種敵意。我想讓你隻屬于我自己，我怕你被别人搶走。”

“可是我沒有感覺到啊？”何滿的思路被秦蕩帶着走。

他說的自己的那些糟糕的地方，她從來沒察覺到過。

“因為我還有理性在啊。”秦蕩微微笑着，“我會控制我自己，不讓我太過分。”

何滿點了點頭，看着手中的甜筒，又想起何擎宇來，便繼續說：“從我發現我爸出.軌之後，我就下意識認為他對我不好了，但其實仔細想想的話，他還是會關心我的，隻是我那時候覺得，這都是他裝的。”

“關心确實不如從前多了，但我好像也不能否認那些微弱的關心。”何滿晃着兩條腿，“所以我現在對他特别矛盾，我一方面告訴我自己别去管他的私生活，另一方面卻也恰恰因為他是我爸不得不去回想起我今天見到的那一幕來。”

“秦蕩，所有的父母都是這樣嗎？”何滿望着天空，聲音中帶着一絲迷茫，“有好有壞，讓人有時候生氣的要命，有時候又覺得他們仍然值得期待？”

她像一隻脆弱的小貓，向秦蕩毫無掩護的袒露自己的悲傷。

秦蕩看着遠處，仔細瞧的話，會發現他的眼神其實沒什麼聚焦。

“是啊。”秦蕩輕聲說。

“就像我爸媽，你一定認為，我這麼愛他們的話，他們都是頂頂好的人吧？

“其實不是。我爸爸特别勤勞、特别能幹，為人豪爽，朋友很多。但他也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就是愛喝酒，每次必喝到爛醉。喝完就喜歡找人打牌，每次輸的錢不多，但這足夠我媽和他吵一架。

“我媽呢，平時特溫柔一個人，鄰裡都說沒見過這麼賢惠的人，但是一遇上我奶奶，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我奶奶總是挖苦諷刺我媽，也許我媽被鍛煉的有了應激反應吧，所以她們兩個碰到一塊兒，那陰陽怪氣的水平，真的無人能比。”

說到這兒，秦蕩自己都笑了一下。

“其實我現在再想起來，當時的害怕、難過，或者什麼其他的情緒都快忘幹淨了。

“但是你看，就是這樣一地雞毛零碎，我們還是過得不錯。我爸會帶我們去吃烤鴨，我媽也會在罵完我爸之後給他準備醒酒湯。

“我們還是會笑會鬧，即使知道對方有很多不完美。”

秦蕩說完，直直的看進何滿的眼睛裡。

“如果暫時找不到更好的辦法，那就維持現狀吧，小滿。”

“有的時候，沒有變壞，就是在變好。”

夕陽很溫柔，何滿看着秦蕩含了溫柔和笑的眸子，眼淚忽然落下來。

不是難過，是釋然。

沒有變壞的話，也許就是在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