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瑾的印象裡,聞見并不是個愛主動找話的人。
上學那會倒是有幾次,主要也是因為她上課開小差不集中注意,老師派他來跟她談。
記得她轉班沒多久,有一次聞見不知為什麼又來後排找她,見她一個人蹲在後班門外,也沒學習,也沒在跟别人玩。
聞見就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然後也蹲下來,在旁邊離她差不多一米的位置,他看着她,也不說話,仿佛過了好一會,天空似有若無開始飄雪,他才說:“一會下課去找旺财玩吧,我跟你一塊。”
她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他,孟瑾沒想到,他開口第一句竟然不是學習的事。
聞見說完站起身,因為上課鈴響了,他要回班去,“這個給你,我昨天買的。”
他将一個插着耳機的随身聽放到旁邊,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孟瑾當時盯着看了好一會,直到一擁而上的同學從她身邊跑過,才伸手拿過聞見放在旁邊的随身聽,因為她忽然意識到,東西放在地上很容易會被踩壞的。
想到這裡,孟瑾又擡頭看着透過後視鏡與她對視的聞見。
她看着他眼裡面色發白,眼睫濕漉漉的自己,忽然笑了:“因為,是我讓它去咬你的。”
她說的是剛剛聞見問的,旺财為什麼突然咬他的事。
“我就知道旺财最聽你的。”聞見說。
“那是因為你不陪它玩。”孟瑾轉頭看着車窗。
“我以前有點怕狗來着。”
孟瑾:“嗯,我知道。”
車廂裡再次陷入沉默。
聞見打開車載音樂,放了首林俊傑的《江南》,舒緩的鋼琴配樂,加上男歌手娓娓道來的抒情演唱,恍惚間,仿佛閉上眼睛她就回到真江南。
過了一會,他又擡頭看着後車鏡,說:“我記得你之前喜歡聽這首歌。”
孟瑾呆了幾秒,鼻頭忽然有點酸酸的感覺。
她沒就着他的話說,而是說了一句很奇怪的:“喜歡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幫得上她們家,她老公的忙。”
聞見愣了一下,也不知聽懂她的話沒有。他隻說:“不用為任何人,你隻要為你自己就好。”
孟瑾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抽的什麼風,莫名其妙又說一句:“我知道,所以她想讓我嫁給宋天宇給她争面子,我就随便找個人結婚,就不聽她的。”
聞見偏頭看了她一眼,片刻,又轉回去,說:“嗯,就不聽她的。”
孟瑾:“……”
聞大教授這是拿錯劇本了麼,怎麼突然不按套路出牌了?
她眨眨眼,沒再接話了。
直到一路開到家附近的旺财便利店,外面風雪很大,店裡卻是人滿為患,比在安城市一中的時候熱鬧多了。
孟瑾與聞見并肩走進來,去到窗邊,找了個安靜的位置坐。
這裡說是便利店,但裡頭早就不賣學生時代的那些小玩意了,放眼望去,幾乎全是重麻重辣的燒烤、火鍋、關東煮,除了戴着白色頭巾的老闆會雷打不動的給每桌客人送一包她家那款招牌棉花糖,其他的,已經全然沒了記憶裡的味道。
孟瑾看着店裡鬧哄哄的場景,有兩個高中生一前一後進來過生日,男生戴着無框眼鏡,長得瘦而高,他小心翼翼将點上蠟燭的蛋糕捧到小夥伴跟前,跟她說無論什麼時候,隻要她說一句,他就會一路飛奔出現在她面前。
孟瑾眨眨眼睛,忽然想起來,她在那個女生那麼大的年紀,大概也聽過差不多類似的話,是聞見說的。
然而一晃這麼多年,當初那少年站在滂沱大雨裡許下的諾言,到了如今也隻剩下懷念了。
就算他真的能站在原地等一個人很多年,那個人也不應該是她,因為愛與被愛都是純粹的天賦物,而她生來就不具備。
幾乎是同一時間,對面的聞見也擡頭看來:“宋天宇來找你是……想複合麼。”
孟瑾還是看着鬧哄哄的便利店,但是眼前的場景已經不再清晰,變得模糊起來。
安靜須臾,她扭頭看來,眼睛明顯比方才在車上更紅了,說話聲音卻清明:“應該是吧,我沒太聽,我知道他是什麼人,再怎麼,也不能在一個人身上摔兩次。”
聞見手裡的筷子砰一下,無意識掉到桌子上了。
孟瑾安靜看着他,過了一會,又低頭往鍋裡加了幾個紫薯丸子。
盯着咕噜咕噜網上冒的熱氣,繼續說:“我跟他大一就認識了,剛開始他對我是挺好的,可是後來他就變了。我媽說過日子沒有不吵架的,牙齒還會碰嘴唇呢,讓我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可是我不想忍,不愛就是不愛了,我裝不出來。”
恰好這時友服務員過來送水,小姑娘看着孟瑾一身精緻妥帖的禦姐打扮,頭發也是精心燙染過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雖然有些害羞,但她還是鼓起勇氣,猜測着跟她搭話:“姐姐,您抗糖嗎?要不要我幫你把咖啡換成無糖的?”
“不,糖漿多一點。”
小姑娘紅着臉點頭,一邊同手同腳給她倒咖啡,結果實在太緊張,一個沒注意,她手裡的杯子就打翻了。
好在對面聞見眼疾手快,幾乎是杯子打翻的刹那,他已經反應過來,一把接住了,滾燙的咖啡液順着他修長的指尖一滴一滴流到地上,似乎還在冒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