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日頭漸漸升高,孟瑾的房間整個都被照得很亮。
床頭櫃上的蓮子粥自顧自冒着熱氣,絲絲縷縷帶着暖暖的五谷香飄散開來,充斥在周遭呼吸間,逗留在目光所及四下、各處。
聞見垂眼看着倆人十指相扣的手,片刻,又擡眸看向孟瑾。
孟瑾的表情淡淡的,但眼睛很亮。
他知道,孟瑾願意讓他一直這樣牽着她的手,沒有抽回去,也沒再說什麼,其實就是她在寵他。
她在學着愛他,學着别人愛人的方式好好愛他。
然而孟瑾不知道的是,她一直都有愛人的能力,她一直都是最會愛人的那個。
隻是孟瑾對他的愛更多地是在行動裡,在她深思熟慮做的每一個決定裡,而不是像别人一樣那麼擅長表達,會用語言、眼神,文字等方式表現出來。
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每個人的愛也都不一樣,他們無需學誰去複制傳說中的完美愛情,因為她與他的愛本身就創造了奇迹,本身就是這燈火闌珊的人世間獨一無二,無法匹及,無人超越地,最好的愛情。
好一會兒,聞見側身躺到她的腿上,問:“小瑾,你把錄音交給警方後,他們怎麼說的?”
“方警官說那些錄音很有用,可以作為一個突破口,但是要想一舉殲滅宋家那個走私團夥,就還需要更多的人證物證,”孟瑾說:“但是因為我的身份比較特殊,關于案子再多的細節,他就沒跟我說了。”
“方警官?好像沒聽過,他是誰啊?”聞見又道。
“是我之前就認識的一位比較年長的警察,他當年處理過我爸的案子,可能也是因為這個,他就比較信任我一些。”孟瑾伸手端起旁邊的粥,随手攪拌着,一邊垂眸看來,提醒他,“聞教授,該吃飯了。”
聞見這次沒再拽着她的手撒嬌。
他點頭笑笑,很聽話地坐起來了,“好。”
“我自己來吧。”他又補充說。
似是沒想到聞見會這麼爽快地坐起來,還主動說要自己喝粥,孟瑾自顧自擡頭看他一眼,表情有點意外。
聞見察覺到,問她怎麼了。
她也隻是搖搖頭,沒說什麼。
她心裡是感覺有點不舒服,不明白聞見為什麼要拒絕她的示好,但又不知道怎麼準确地表達出來這種感覺。
或許這也是兩人以後需要磨合的一個點。
年關将至,孟瑾的工作室也冷清下來,手裡的活也差不多都做完了,下午天還沒完全黑,她就收拾東西出來,坐地鐵去菜市場買了點食材,原本打算給聞見做點好吃的補補,沒想到孟瑾才到小區門口,就被身後的方警官叫住了。
方警官看到她手裡買的鲫魚,笑着問是不是着急回家煲湯,孟瑾搖搖頭,說她其實不太會弄,隻是看着比較新鮮就買了。
三兩句寒暄過後,方警官又擡頭笑了笑,然後問了一句讓孟瑾完全沒想到的:“你知道你舉報的這起文物走私案,可能與魏晉時期公元225至228年間的好幾起皇商滅門案有關麼?”
孟瑾大概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為那些很多事情都是她在夢裡,或者在幻覺裡看到的。
她之所以知道是在魏晉時期,也是一次出神時,見到了聞見爸爸犧牲前的一抹影像,是他跟她說的。
可是這種帶有奇幻色彩的話說出來,警察應該會覺得她在編故事吧。
于是孟瑾猶豫了一下,才說:“我聽說過一點。”
方警官看着她,似乎有話要說,片刻,又轉頭看向旁邊的同事。
兩人交換了幾個眼神,他重新轉回看着孟瑾,須臾,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孟小姐說的聽說,仿佛是在您夢裡出現過?”
孟瑾微微一滞,拎着塑料袋的手也不由收緊了。
她點頭應是,又說:“但是您二位是怎麼知道的?”
“孟小姐方便的話,可否借一步說話?”
幾人去附近一家咖啡店聊了很久,最後,孟瑾起身告辭離開時,方警官又想起什麼,問她道:“孟小姐,我聽說你愛人是安城大學曆史系的副教授?”
孟瑾說:“是,但是我先生前兩天出了車禍,現在還在家裡休養,所以沒辦法立刻過來配合二位警官的調查。”
方警官聞言笑着擺了擺手,道:“孟小姐似乎誤會我的意思了。我隻是突然想,要是能請聞教授幫忙梳理一下夢裡的場景,會不會你也能更清楚的理解那位夢中的神秘女子想表達的意思?”
孟瑾猶豫了一下,最終也沒有說她其實不想讓聞見牽扯進來的話。
畢竟如今這個局勢,她再想讓聞見獨善其身恐怕也是不行了。
從咖啡店出來,孟瑾一路想着什麼,一邊掏鑰匙開門,擡頭卻見聞女士已經給他們做好了飯,正準備換鞋離開。
見她進來,聞女士立刻彎眼笑起來,語氣有點誇張地“哎呀”一聲,說:“我閨女怎麼買了這麼多好吃的,某些人真是口福不淺呐!”
孟瑾忙笑着把東西放進廚房,洗了手,又跑過來主動挽住她的胳膊,笑眯眯道:“媽媽過獎了,我其實不會做什麼的,要是做的話,還要請聞教授過來現場教學。”
聞女士聞言笑起來:“好好好,沒事就喊他出來多走走,懶壞了都。”
臨走,聞女士突然轉頭喚了一聲:“小瑾啊。”
孟瑾從出租車司機臉上收回目光,擡頭看去。
聞女士下意識伸手牽住她的手,牽地很緊很緊,眼裡也蓦地浮起一層淺淺地霧氣,好半晌才平複下來問:“你……你見到聞見爸爸的那次,他看着還好嗎?”
話沒說完,她就紅着眼睛把臉轉過去,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孟瑾一向不會安慰人,這個時候她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于是她便什麼都沒有說,就直接伸手将聞女士攬進懷裡,真的像親閨女那樣緊緊地抱着她,讓她盡情釋放這一刻崩潰的情緒。
坦白說,孟瑾見到聞見爸爸的那次,他已經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不成樣子了。
但她想了想,最終還是對聞女士說了謊。
“媽媽,爸爸他挺好的,”孟瑾說:“你别再難過了,不然爸爸在天上看到也會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