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一直都是那個笨蛋來着。
可是回頭再看,笨的又何嘗隻有聞見一個?
就像有句俗語說的:人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
那麼初戀的意義,自然也可以是不那麼完美的,可以是帶着瑕疵和傷感的,沒有那麼驚心動魄、刻骨銘心的。
甚至,至于懵懂何遺憾也未嘗不可。
因為擡頭往前,他們還有大好的未來。
因為至少,他還在原地等她,沒有離開,不曾走遠。
兩人就那樣面對面看着彼此,直到,窗外金紅的晚霞變成一眨一眨的燈火闌珊,安靜的醫院走廊重新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響。
躺在病床上的孟瑾終于輕輕眨了一下眼,她的手還捧着他的臉,兩人距離挨得很近,眼眸相接,氣息糾纏,孟瑾一呼一吸都是聞見身上清爽好聞的洗衣液味道。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忽地擡頭親了親他的嘴角,輕聲笑道:“沒關系,我原諒你了。”
孟瑾被困在夢魇裡整整一周多,聞見就寸步不離的在醫院守着她,陪着她,哪都沒去過。
前兩天陳朵朵來看孟瑾,勸他回家休息休息,洗洗衣服什麼的,等天亮再來換她。
聞見也不願意回,他隻雲淡風輕地說,沒關系,福袋有聞女士幫忙照顧,他回去也沒事做。
然而陳朵朵知道,他并不是沒事做,隻是想多和孟瑾待一會兒,因為真正兩情相悅的愛,本身就是不願與對方分開,哪怕一分一秒也要守在她/他身邊。
至于聞見面上表現出來的那些克制冷靜,雲淡風輕,隻是他的性格使然,與他們的愛情無關。
她點頭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她想:她與段飛總歸還是有緣無份的,或許之前也是真的愛過,但愛過和愛情本就不是一個概念,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又何必為了一個靈魂已然死去的人站在原地,苦苦煎熬呢?
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能迎來自己的完美人生,但至少,她還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并一直在尋找的絢爛旅程。
至于結局嘛。
其實不用強求的。
其實随緣就好了。
陳朵朵離開的事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孟瑾,她也不知道她去哪了,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
或者說,還要不要再回來。
不過陳朵朵離開前還是選擇報警了,她把段飛和宋天宇狼狽為奸做的那些事都跟警察說了。
還說了對方有精神病,會随時發瘋傷害别人的事。
根據憲/法有關條例,段飛的行為已經構成了犯罪,雖然家屬極力反對,但最終他還是被依法送進了精神病院。
孟瑾從夢魇中醒來,當晚就回了家,趁腦中的記憶尚且沒有消失,她得趕緊請聞教授幫忙把蘇婉瑜說的那些事情理清楚,記下來,還要找到更多相關的曆史資料和證據,配合警方盡快将千年前被走私出國的那些古書文物一件件找回來,讓它們早日回歸祖國懷抱。
還要替另一個時空枉死的親人、朋友,還有千千萬萬她不認識的那些無辜的人讨個公道。
說是請聞教授幫忙,然而實際上,孟瑾從小就對文字數據一類的東西提不起興趣,也做不好,對此,她自己也是供認不諱的。
自然,找證據查資料什麼的也就成了聞見一個人的活,而且他的情緒也很穩定,不管什麼難搞的事情交到他手裡都不煩躁。正好寒假不用去學校上課,聞教授每天兩眼一睜就是抱着各種資料查出處,找數據。
孟瑾有時候就很佩服他,想着做點好吃的犒勞一下聞大班長,結果一進廚房她就有種手足無措,兩眼發黑的感覺,最後還得聞見無奈又好笑地抓着肩膀把人推出去,然後自己來收場。
孟瑾一邊被她推着走,一邊又忍不住頻頻回頭,說:“聞教授,你要相信我,真不是我的問題,肯定是你那個鍋不好,我剛把菜放進去,都沒炒它就糊了……”
聞見:“嗯嗯,知道。”
“小孟老師的廚藝是最棒的,就是該換鍋了,”他笑眯眯地湊過來親了親她的眼睛,又說:“但是做菜還挺危險,容易燙到手什麼的,所以小孟老師還是把這點小事交給我吧,你去跟福袋玩一會兒,或者看看電視,吃吃水果什麼的好不好?”
孟瑾撇撇嘴,懶得多說。
走了兩步,她又忽地想起什麼,回頭伸手勾住聞見的脖子,一雙黑眸上下打量他,“聞教授,你剛剛是不是在笑話我?”
聞教授一臉無辜:“沒有啊,我怎麼會笑話你呢?”
孟瑾:“你剛剛就笑了,而且還是很無奈的笑。”
“我是覺得你可愛才笑的,不是在笑話你。”
”還說不是,明明就是,你現在還在笑!”
她說着,氣呼呼的轉身要走,卻被聞見眼疾手快拉着手腕扯進懷裡了。
“别走,”他說:“我真沒笑話你,我是因為開心才笑的。誰叫你是我老婆呢,看見你我就開心,就忍不住笑,那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你說是不是?”
孟瑾擡手搓了搓被他硬邦邦的胸口撞得生疼地腦門兒,擡頭看來,下巴結結實實頂着他的胸膛,答非所問道:“聞見,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聞見想也不想:“高中初見。”
“已經十一年了,還剩幾年?”
她問的是他喜歡她的時間。
聞見坦然:“不知道。”
他又說:“隻要我的靈魂還有意識,我就不會停止愛你,所以我沒法跟你說具體的時間。”
話畢,他低頭吻上她柔軟如蜜糖的唇瓣兒,聲音有些含糊:“我愛你沒有時間概念,但我相信,它一定是超越生死,刻進靈魂的永恒點滴。”
孟瑾聞言笑起來,笑着說:“我也是,我也永遠愛你,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亦或是遙遠的未來。”
“你都是我的不二之選。”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們始終看着對方的眼睛,沒有躲閃,沒有猶豫。
因為他們都很笃定,笃定自己的心,更笃定彼此的心。
……
轉眼時間來到農曆臘月中,由卓陽、宋長林,宋天宇等人領導組織的跨世紀文物走私案秘密調查工作也進入尾聲,來到最關鍵地收尾抓捕環節,由于涉案人員衆多,且關系到千年前的多起皇商滅門案,省裡也相當重視,甚至派了專案組和諸多技術人員組成的小分隊下來協助安城警方調查取證。
孟瑾作為舉報者,也是知道内幕最多,掌握最多證據的非公職人員,因此,為了她的個人安全和調查信息的絕對保密,調查期間,她就得與專案組的警察同志同吃同住,無緊急事情不得私自與外界聯系。
直到,卓陽等人被抓捕歸案,所有的事情塵埃落定。
孟瑾随警方從米蘭回來,那天正好是臘月二十九,她笑着從方警官手裡接過自己的手機,道了聲再見,轉身要走,卻被對方出聲叫住了。
方警官笑着說自己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問問她過年有什麼打算,要不要跟聞見回去老家看看,之後,他又誇她很聰明,很勇敢,說她以後肯定還有大作為。
孟瑾笑着一一回答了方警官的話,說過年自己也沒什麼打算,回去跟聞見商量一下吧,或者也應該去看看舅舅舅媽了。
方警官點點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孟瑾察覺到什麼,主動笑了笑,問:“方警官,您怎麼了?是我爺爺奶奶有消息了嗎?”
這是很多年前,她拜托方警官幫忙打聽的,結果後來一直也沒有消息,孟瑾都以為找不到了。
方警官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裝着照片的信封遞給她,說:“兩位老人現在在鄰市的養老院,過得挺好的,就是你奶奶說想你了,有機會過去看看吧。”
孟瑾捏着手裡的信封沒有打開,好一會兒,輕聲說:“好,我知道了。謝謝方警官。”
方警官擺手:“沒事,舉手之勞。之前他們是租房住的,系統裡沒有信息,所以一直查不到。”
他又說:“兩位老人現在年紀都大了,很多事情也都看開了,你也是,當年你父親的事情是你母親一個人做的決定,你當時還隻是個學生,很多事情都不是你能左右的。要往前看啊。”
孟瑾看着手裡的信封,眨了眨眼睛,又“嗯”了一聲。
她的情緒看着很淡,像是什麼事情都不太在乎,方警官卻知道孟瑾并不是個薄情的人,否則她就不會因為唐婉清當年對孟強東作出的那些“自私”決定,将自己困在原地整整十多年。
他張張嘴,最終沒再說什麼。
最後還是孟瑾主動笑着說:“方警官,提前給你拜個年,天色也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再見。”
方警官點頭,一邊笑着跟她揮手:“好,快回去吧。”
孟瑾也點點頭,又說了一句好。
說罷,她轉身往家走,一路走過張燈結彩的商鋪超市,迎面是男女老少各色模樣,天色漸漸暗下,呼呼啦啦的風裡又飄起了雪。
孟瑾伸手接了一片,晶瑩剔透的六角形雪花安安靜靜在她掌心裡躺了一會兒,很快,就化成水了。
她微微張嘴吸了一口冷風,然後閉眼擡頭,認認真真感受着周遭熙熙攘攘的車馬喧嚣,感受着四季變換風雪依舊,好一會兒,輕輕翹起嘴角笑了。
是該往前看,往前走了。
家裡還有聞見和福袋在等她,等她回去吃飯,等她回去過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