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趕上周末,秦今朝專門搭乘廠裡後勤采購車去了趟市裡,在百貨大樓買了些禮物,這才去了梅書記家。
梅書記家住在“小洋樓”區域,兩層的小樓,有了大概六七十平米的院子。比家屬院其他區域的條件好了許多,不光住房面積更大,附近的路面、綠化更好,還有有上下水,集體供暖等。
家裡隻有梅書記,夫人還有保姆在。兩口子有一兒一女,都還在吉化廠工作,梅書記調來海州廠主持工作之前,就分别成家了,梅書記調到這裡來當一把手,沒把他們調到身邊來。
梅書記的夫人沒有外出工作,是個很慈祥的家庭婦女,長相、說話、處事風格都和梅書記很像,熱情地招呼着秦今朝吃飯吃菜。
梅書記膚色有些黑,瘦高型,謝頂,但從外貌來說,他倒更像是搞技術的,但他不管聽誰說話,臉上都是面帶笑容的,像個忠厚長者,從不大聲訓斥别人,但結合他幹的那些事兒,便知道這人絕對是個心口不一的。
“本土派”的同事背後叫他“笑面虎”,倒是蠻貼切的。那天秦今朝所見,沙廠長那慈和帶笑的面容,像極了他。
秦今朝覺得有些好笑,沙廠長這是知道自己輸在了哪裡,所以開始跟對手學習了嗎?
秦今朝陪着梅書記淺酌了一杯,喝的是全興大曲,川省那邊的酒,價位中等,用來招待秦今朝這個小輩兒倒也合适。
梅書記不是個貪杯的人,秦今朝也不好此道,不過是應個景罷了。
吃完了飯,梅書記帶着秦今朝去了書房,拿了書房桌子上的茶葉罐準備沏茶,秦今朝便接過去,說:“您嘗嘗我泡茶的手藝。”
梅書記笑呵呵地由他去弄。
不一會兒,秦今朝将茶泡好,遞到梅書記面前,将杯子把兒轉了個方便抓的方向,說:“您嘗嘗。”
梅書記慣愛喝綠茶,不過北方地區,更習慣喝茉莉花茶,綠茶不大好買,這些茶葉是上次秦今朝回京,專門跑去國營茶莊買的竹葉青,也是梅書記老家的特産,有股子特殊的香味。
将自己送的茶葉擺在好取放的位置,說明經常會喝,說明很喜歡他送的禮物,進而也表示對送禮物之人的親近。
這是梅書記展現出來,想要讓秦今朝看見的。
秦今朝便也表現出了梅書記想要看到的樣子,有些驚喜,有些感動。
梅書記臉上的笑容更盛,輕呷一口茶,便滿意地稱贊,“不錯,水溫掌握得很好。”
秦今朝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便主動跟他聊起了工作上的事兒,用些無關痛癢的問題請教他。
梅書記很耐心地幫他解答了,兩人聊着,杯中的茶水喝完,秦今朝又給添了一次水,梅書記菜終于開始進入正題。
“聽說沙廠長找過你?”
秦今朝點頭,說:“是,就是問問我有沒有回化工部看看。”
梅書記點點頭,表示了然了沙廠長問話的意思,說:“沙廠長是看着海州廠從無到有建立起來的,對海州廠的感情非常深,總想着多為廠子争取些,這也無可厚非。但是吧,化肥司下屬大、中、小型化肥廠幾十家,大化廠已經占盡了天時地利,如果再去和那些中小型化肥廠争利,未免顯得小家子氣,還是要綜合全局,不能隻為一家一廠考慮,要有大局觀。”
這話說得,真是大義凜然,大公無私,雖然沒有直接點名道姓的說沙廠長的不是,但是那句小家子氣,沒有大局觀不就是罵他的嗎?秦今朝都想給鼓掌了。
隻是梅書記偷換概念的本事真的很強,直接把沙廠長定性為一個隻知道為自家廠子謀利的自私、狹隘的小人。
可是,為自己廠子謀利,說到大天去也說不上是錯,至于有全局觀,那是化工部該考慮的事兒,而不是一個廠長的責任。
秦今朝心中腹诽着,卻更加踏實,且驗證了之前對于這位書記的推斷,這位領導,奪權之心重,城府看似很深,但也不過如此,不然也不會被人取了“笑面虎”的外号。
梅書記:“我聽老陳信上說,你以前就經常在《化肥工業》、《化工報》上發表文章?”
秦今朝有些赧然,“沒想到陳叔叔連這個都跟你說了。就是沒事兒愛寫寫東西,不過十投稿九不中,偶然碰到運氣了,僥幸發表,也就那麼一兩篇而已。”
“哈哈哈”,梅書記大笑,說:“你呀,太謙虛了,以後,你就多多寫,需要什麼資料技術支持,需要哪些部門配合,都可以來找我。我雖然不是技術出身,但到底是海州廠的一把手。”
秦今朝感激地道謝。
梅書記繼續說:“我跟老陳是老同事,老朋友,老陳跟你父親又是這樣的關系,我也不把你當外人看。你的年紀比我兒子還要小上幾歲,看你就如同看到他。你到了海州廠,就相當于回到了自己的家,凡事有我給你撐着。”
秦今朝立刻站起來,朝着梅書記鞠躬,同時拍胸脯保證自己一定好好幹,不辜負梅書記的拳拳呵護之心。
從梅書記家裡出來,秦今朝深深地呼出口氣,那口氣立刻凝成白霜,有凜冽的空氣進入到口腔中,冷不丁地嗆了一下,咳嗽兩聲才好,連忙将羊毛圍巾圍嚴實了。
明顯,兩邊都在拉攏他。沙廠長是因着他在化工部的關系,恐怕不久的将來就會用到他,而梅書記是知道了沙廠長在拉攏他,唯恐被拉攏去,把他叫過來,堅定他的立場,告訴他,沙廠長這人前途有限,他能給的自己都能給。
自己忽然成了香饽饽,這也沒什麼不好的,起碼自己想做的事兒,會進行得更順利,但需要把握和這兩邊的關系,别一不小心把兩邊都惹惱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但,這也是最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