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影消失在昭陽宮門外,徑直朝長信宮方向疾步而去。此時,皇後王璇正獨坐于寝宮之内,目光空洞地凝望着窗外連綿不絕的冷雨。殿内宮女們個個斂聲屏息,不敢出聲打擾。
随着皇帝身影步入室内,王璇緩緩擡起頭,那雙明眸中流轉着一抹冷漠與疏離,似是隔開了一道無形的距離。
“臣妾參見陛下。”王璇勉強欠身行禮,語聲微弱且顫抖,仿佛承載着無盡的疲憊與哀傷。
皇帝見狀,疾步上前,輕輕攙扶起她,目光中滿是疼惜與安撫:“阿璇,昨日之事是否讓你受驚了?宮人說你昨夜醉酒,此刻可有頭痛不适?”王璇擡頭看着皇帝,滿目蒼然道:“五郎,你廢後吧。”
皇帝聞言,心中一震,但面上仍保持着鎮定,他輕輕撫摩着王璇的肩頭,聲音堅定而溫柔,“阿璇,說什麼傻話,你是我的皇後,我們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
“我實在是太累了.....我撐不住了.......五郎....”
王璇終無法遏制内心壓抑已久的悲痛,淚水如決堤般洶湧而出,她緊緊抱住皇帝,任由哭聲在寂靜的宮殿中回蕩。許久,她漸漸平複,輕輕掙脫李瓊的懷抱,默默擦拭眼角淚痕,臉上重歸平靜,卻掩不住那抹深深的哀傷。
“五郎,你我之間早已物是人非,我倆再深的情誼也被這深宮艱險,被這無嗣的重壓消磨殆盡了。我是真的退卻了,五郎。之前我被德妃蠱惑着居然想要對未出生的孩子下手,隻要想到這是你和鄧媛的孩子,我就嫉妒得幾近瘋狂。身為皇後,我已觸犯了‘嫉妒’與‘無子’這兩項七出之罪,你廢後吧。”王璇的話語平靜卻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深處掙紮而出,字字泣血。
李瓊聽罷,眼中閃過一抹受傷與哀憐,無助的低語道:“阿璇,說什麼傻話呢,你明知我不會因為如此可笑的理由而休棄你,咳咳,我知道一定是你厭煩我了,不想要我了。”李瓊如同一條皮毛被雨水淋濕的幼犬,委屈又可憐。
王璇語氣決絕卻又帶着一絲苦澀的說道:“五郎,我放你自由,同時也放自己一條生路。我不可以為了你泯滅良知,但這皇宮一直折磨壓抑着我,嫉妒讓我失去自我,變得面目可憎。我要不這樣,五郎,哪怕是為你也不行呢。我要找回那個曾經那個無拘無束、率性而為的永平郡主。”王璇别過頭不再看他,她知道,李瓊總是知道如何讓自己心軟。
皇帝聞此,眼中的痛楚難以掩飾,他将王璇緊緊攬入懷中,力道之大似要将她嵌入骨血之中:“阿璇,我們自十六歲結發為夫妻,至今已有十三載春秋,你不僅是我的皇後,更是我生命中最親近的人,你怎能忍心離我而去?”他近乎哀求地低語,“阿璇,不要....不要抛下我...求你...”
王璇默然承受着他熱烈而痛苦的擁抱,即便疼痛在體内蔓延,她亦不曾發出半聲抗議。她在他的懷抱中感受着他們共同走過的歲月,那些歡笑與淚水、甜蜜與苦澀交織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等到李瓊情緒稍有平複,她才緩緩開口:“五郎,你不再是那個冷宮裡一無所有的可憐皇子了,如今你富有四海,宮嫔環繞,昨日公主出生,你的血脈得以延續,五郎,放下我吧,你會發現我王璇不過是你人生的過客,不過爾爾。”
“我不放!”李瓊打斷她,急切地說道:“阿璇,你是我此生摯愛,我永遠不會抛下你。我知道這些年你過得并不快樂,是我沒有好好照顧你。但是請你相信,我會用餘生來彌補你所經曆的每一分痛苦。”皇帝緊緊地抱着王璇,眼中滿是柔情和堅定。
“不可能的,在這權力集結的深宮裡,永遠都是得非所願,永遠不可能毫無嫌隙,臣妾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渴望平凡夫妻相扶相攜的生活,而陛下您是這天下的主宰,您必須兼愛天下人,您的愛太過奢侈,臣妾受不起,也不想要了。臣妾已經想明白了,這深宮之中,若不夠強韌,便無法生存,我不是那堅韌之人。臣妾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絕無回頭之路。陛下,您不要再說了。”王璇用力掙脫皇帝的懷抱,語氣疲憊卻堅決,“臣妾累了,想一個人靜一靜。”
皇帝凝立原地,眼底瞬間掠過深深的失落與痛楚。他内心明了,王璇之言字字錐心,無一虛妄。她以“臣妾”自稱,刻意劃開他們之間曾親密無間的距離,昔日裡,他們私下相喚,僅以“你我”相稱,那份親昵已成過往雲煙,他們之間的早已隔閡漸生。
室内的空氣仿佛在刹那間凝固,陷入一片沉寂深淵,唯有窗外的雨聲如同哀歌,映襯着他們各自心中無法言喻的苦楚。
李瓊在一片靜默中,黯然的離開了長信宮,回到寝宮後,當夜就發起了高熱,孫亮立即召來禦醫看診。
待到李瓊從昏睡中醒來,虛弱中仍不忘向孫亮問詢:“皇後是否前來探望過朕?”
孫亮面露難色,猶豫片刻後回禀道:“皇上,皇後閉宮了,可能尚未得知陛下病重的消息。”
聽到此話,李瓊眼中最後一絲希冀熄滅,他無力地揮手示意衆人退下。随後,他獨自躺在床榻之上,猶如一隻受傷後蜷縮在角落的小獸般發出嗚嗚的低聲啼哭,然後再孤獨地舔舐着自己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