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翻滾平穩落地,祝昭昭擡手作張望模樣——
“哇哦,好黑。”
不止黑,整片世界甚至讓人找不到空間感。
明明腳下觸感宣告着自己已經踩在地面,可深不見底的漆黑卻告訴祝昭昭,她似乎更像是停滞在一個空間的中心。
“要不是穿梭空間習慣了,這會兒估計都得适應半天。”
‘啧啧’兩聲吐槽完,祝昭昭開始在精神空間裡召喚202:“人在哪,趕緊出來。”
“202?”
她等了許久,始終聽不見回應。
“斷聯了啊……”
悄聲嘀咕了兩句,祝昭昭沒再糾結這事。
畢竟維護員和系統斷聯這種情況說普遍不普遍,說少見,又也實在不算少見。
她前兩天才在牌桌上聽柳雨露說起,排第九的那位維護員執行任務時,突然和系統斷了聯絡。
三天内沒有主系統監控,這位第九維護員在位面世界手段盡出大殺四方,直接喜提任務提前完美結束。
那段時間,整個主系統半數的維護員,都瘋狂表達對這位第九維護員的羨慕。
甚至有人拿她的工作頭像當自己的,以期此等好事也降臨在自己頭上。導緻主系統工作大群,一度隻能以昵稱來識别那幫維護員。
不過八卦講述者柳雨露同志最後還是表示,以維護員與系統斷聯的幾率來看,此等好事能否發生,主要還看維護員水平如何。
而比較遺憾的是,此事在前五十維護員裡的發生幾率實在低得令人發指……
當時聽聞八卦事件的祝昭昭:留下羨慕的淚水·jpg
如今親曆八卦事件的祝昭昭:我現在強得可怕·jpg
眨眨眼回過神,确認202不會出現在這片空間後,祝昭昭先點開手環查看時間。
再摸出一個懶人沙發扔在地上,接着抽出零食架子,停在沙發邊。
最後,放大并移動手環投射出的光幕到正前方,找出之前沒看完的八點檔狗血電視劇。
自由落體式倒進沙發裡,祝昭昭開始邊吃零食邊看電視。
一時間,寂靜的無邊黑暗裡,光幕和祝昭昭發出的響動,成了唯一鮮活的存在。
祝昭昭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隻知道她如願等到了她想等到的人。
“我等你好久了。”
餘光瞥見停在身旁的身影,祝昭昭喝了口可樂:“坐嗎,我拿個沙發給你。”
說完不等身旁人回答,祝昭昭從精神空間裡掏出另一個懶人沙發扔在地上。
一陣摩擦輕響後,人影坐進沙發裡。
“喝不喝?”
視線并不離開光幕,祝昭昭拿起一罐可樂打開遞給他。
接過可樂,慕行秋盯着手中紅色的冰涼罐子片刻。
最後抿了一口。
“味道如何?”
終于轉過臉,祝昭昭看着他。
少女被光幕點亮的眼眸裡含着期待,慕行秋想了想,還是搖頭:“不甚美妙。”
祝昭昭‘噗嗤’一聲笑出來。
“這地方太黑,我怎麼都找不到你。”
她指指光幕:“所以隻好看看電視打發時間了。”
“是我的錯。”
微一颔首,慕行秋順着祝昭昭手指的方向望:“什麼是電視?”
“你可以理解為留影石一樣的東西。”
“原來如此。”慕行秋點點頭。
往沙發深處窩了窩,祝昭昭舒服地眯起眼,再朝慕行秋的方向歪了歪腦袋:“我給你說說這部電視講的什麼故事好不好。”
慕行秋看着她的側臉:“好。”
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光幕,祝昭昭道:“這電視劇講的,是一個原本身為豪門貴族的男孩因為一場陰謀,被迫和父母生離死别,在外流浪。”
“他很幸運,因為漂泊的他很快被人撿了回去;他又很不幸,因為撿他回去的人,同樣心懷不軌。”
光幕裡傳來慷慨激昂的背景音,男主角翻身的熱血台詞夾雜其間,看得祝昭昭挑眉。
她話不停:“男主角就這樣在一衆各懷鬼胎的勢力與人物中周旋成長,曆經重重磨難,終于找到自己父母身亡的真相。”
“最後,他擊敗了暗害自己一家三口的壞人,并為父母以及自己正名,光明正大地奪回了屬于自己的東西。”
說完輕笑兩聲,祝昭昭問:“很老套,很無聊對不對?”
慕行秋沒說話。
他不太懂什麼叫‘老套’,也不知道‘無聊’是什麼意思。
他隻是覺得,雖然眼前少女娓娓道來的模樣、輕聲細語說的話,都很陌生。
卻讓自己移不開眼:“嗯。”
“但他成功了。”
翻了下小推車,祝昭昭又遞了瓶烏龍茶給慕行秋:“他擊敗了暗害自己的人,奪回了屬于自己的東西。”
“那麼你呢?”
慕行秋無聲抿了口茶水。
此時的劇情正演到反派被男主當衆指認,驚慌失措的橋段。
他靜靜看着光幕。
看着反派随着男主角一件件拿出鐵證而一敗塗地,被千夫所指。
看着男主角在衆人簇擁下,一臉正義地睥睨着猶如過街老鼠的反派。
“我出不去。”
直到劇裡作威作福的反派被拖走那刻,他終于開口:“從神魂脫離軀殼來到此地後,我便一直在尋找能讓神魂與軀殼建立聯系的交織點。”
“可慕澤魈狡猾,将那個點藏得太深,我始終找不到。”
祝昭昭點點頭:“原來如此。”
“那我帶你出去好不好?”
她原本隻是随口一說。
兩周目,尤其是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她自認對慕行秋的脾性還算了解。
作為一個謹慎而多疑的人,他輕信别人的可能性,無限趨近于零。
所以剛才那句話,祝昭昭更多是出于放松氣氛的考慮說的。
因為她需要勸說慕行秋聽從自己的建議。
她甚至已經想好什麼話該在什麼時候說,以及與之相配合的,要拿出什麼東西,才能讓慕行秋改變态度。
可腦内運轉着的一切精心設計,都在慕行秋不假思索地說出那聲‘好’時,戛然而止。
祝昭昭愣住。
好。
好什麼?
空氣頃刻落針可聞。
她盯着慕行秋,想從他神情裡察覺出哪怕一點點僞裝。
然而無論怎麼看,她都沒法從他臉上發現一絲假意。
可是為什麼?
他為什麼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終于回過神來,祝昭昭幾度張口欲言。
她應該趁熱打鐵。
她應該順水推舟。
可最後,她卻聽見自己說:“……光幕不是留影石,電視劇也不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的留影。”
“我知道。”
你知道?
袖下指尖微動,祝昭昭再道:“這些吃的喝的,不是這個世界的東西。”
“我知道。”
“我們現在坐着的,也不是。”
“我知道。”
“我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氣沖沖地說完,祝昭昭瞪着慕行秋。
慕行秋亦注視着她,平靜地說出了那三個字——
“我知道。”
這也知道?!
祝昭昭怒:“這你怎麼可能知道!”
“現在知道的。”慕行秋答。
祝昭昭頓時洩氣。
重新看回光幕,她将下巴抵在膝上:“你不怕我傷害你嗎。”
慕行秋的聲音她在耳旁響起:“你會嗎。”
沒有看他,也沒有回答。
祝昭昭隻是漫無目的地猜,猜慕行秋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應該寫滿了坦蕩。
也是,一個想傷害自己的人,怎麼可能費盡心思追到神魂空間裡來呢。
正是因為清楚這點,慕行秋才這麼有恃無恐吧。
放空着,祝昭昭開口:“我叫來了天玄山的長老和劍宗掌門,把所有事情厘清,和他們說了。”
“他們會把問題處理好,所以你隻需要從這裡出去。”
“出去之後,你就會像電視裡的男主角一樣,拿回一切屬于你的東西,從此随心而活。”
慕行秋點頭:“原來如此。”
“那麼出去之後,你想先去何處遊曆?”
空茫的眼神刹那聚焦,祝昭昭扭頭。
正對他柔和卻認真的視線。
她再次确認:“我?”
“嗯。”
慕行秋也再次重複:“你想去哪。”
“我們一起,去你想去的地方。”
刹那間,祝昭昭感覺心跳都空了一拍。
然而回過神,她卻近乎倉惶地,躲開慕行秋的視線:“……走吧。”
“我帶你離開這。”
慕行秋靜靜看着祝昭昭逃也似的背影。
看着這抹無垠漆黑中唯一的色彩或走或跑,最後停在某一處。
“快來。”
趁着确定方位的間隙調整好狀态,祝昭昭回頭,向那個始終在自己不遠處的身影招手:“出口就在這裡。”
慕行秋緩步朝她走去。
嫌他動作太慢,祝昭昭幹脆直接扯住他袖口,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近前。
再兩手搭上他肩頭推他:“走這麼慢,等什麼呢。”
“快走快走,再不走——”
剩下的話沒說完,她忽然咳了兩聲。
慕行秋于是偏過頭:“怎麼了?”
“沒事。”
祝昭昭深呼吸:“就是喉嚨一下有點癢。”
喉嚨癢?
輕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慕行秋沉默。
半推半走着,兩人很快停下。祝昭昭站在慕行秋身後指着前方:“看,就是這裡。”
慕行秋望着眼前的無盡漆黑。
“你是不是在想要怎麼做?”
祝昭昭預判到他的想法:“張開手。”
慕行秋依言照做。
下一秒,星點白光落雪般綴進他掌心。
光點逐漸彙聚,很快如水波般流淌起來,最終凝成一副弓箭。
“拿起它。”
祝昭昭說:“射/穿這座牢籠,奪回你的身體。”
慕行秋擡手。
架弓、搭箭,一氣呵成,他箭指前方。
弓弦繃到極緻,發出細微聲響。祝昭昭瞧着他側臉:“怕不怕失敗?”
預料之中的,慕行秋搖頭:“不會。”
祝昭昭于是問:“為什麼。”
慕行秋答:“因為你讓我相信。”
“你會讓一切,都變得和過去不再一樣。”
祝昭昭先是一愣。
再接着,她笑起來,和慕行秋一同直視前方:“那麼,”
“穿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