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衿在聽到林卓輕描淡寫地說着何川的家庭情況時,她感覺自己的後背持續麻痹了好一陣。
什麼叫何川的父母小時候就抛下了他,他隻能和奶奶一起生活?
陸之衿想盡力揚起一個微笑,可是她失敗了。
她的心髒仿佛被人用小刀輕輕劃開了一道口子,不是很深、卻密密麻麻地疼。
“何川他自己也不避諱這些,我之前随口問了句,他就很直白地告訴我了。”
“反正何川的爸爸很早之前就去外地做生意去了,沒再管過他……”
“不過他的媽媽——”
林卓頓了下,沉默地低着頭、他的聲音平靜得有些殘忍:
“好像已經不在了……”
——
何川其實見過他的媽媽。
在父母唯一剩下的一張合照上。
十九年前的今天,何川的母親在生産時大出血,讓他的第一聲啼哭成了母親最後聽到的聲音。
何父接受不了妻子離世的事實,在家裡借酒澆愁頹靡了好一陣子。
等他終于清醒過來他的妻子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時,他砸毀了家裡與她有關的所有東西。
最後,他帶着自己僅剩為數不多的存款離開了家。
那個時候的何川才剛剛建立起和這個世界的連接。他把父親唯一忽略掉的一張合照護在自己的懷裡,然後蹲在房間的角落、身體微微顫抖着,沒有回頭。
可能全天下的母親都是相像的吧?
在何川和奶奶第一次搬家的小區裡,有戶人家的女主人和照片上的母親長得很像。
“他是個沒媽的野孩子!我才不要和他一起打球!”
“寶寶,不能這樣說哦!沒有誰是野孩子,每個孩子都是媽媽獨一無二的寶貝!”
那個女人沖小何川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後又低頭摸了摸自己孩子的頭,然後耐心地教導他應該向何川道歉。
“對不起——”
望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小何川感覺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羨慕。
後來,小區的孩子還是不願意帶他一起打籃球,小小的何川每次都會很安靜地坐籃球場旁看很久。
看那個女人的孩子。
直到有天,不知哪家小孩失誤把足球踢到了他的腳邊。
“嘿!那個哥哥!”
“你能不能幫我們把球踢過來?”
小何川不知所措地站了起來,輕輕踢了一腳,足球轱辘轱辘地往前滾了幾步。
“喂!用力一點啊!”
小何川猛然擡起頭,他好像聽見有誰在叫他。
何川、用力一點!
小何川跑了起來。他小跑到足球的旁邊,擡腳用力地朝遠處踢了一下。
“好球——”
看着足球在空中飛行的弧線,小何川咧嘴笑了起來。
既然媽媽已經有了一個喜歡打籃球的寶貝,那他就喜歡踢足球吧!
他也是獨一無二的寶貝!
這是小小的何川,對獨一無二的定義。
……
很多年過去,何川的父親始終沒有回來看過他一眼、甚至于都沒有打過一個電話給他自己的母親。
那又有什麼關系呢?
奶奶始終很好地照顧着他。
何川還是好好地在愛裡成長着。
但有些東西總是别的代替不了的。
他以為父親是因為太愛媽媽了,所以才不願意見到他。
可是誰能想到,在他十四歲那年,他又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女人。
那年何川休學了。
等他再次複學的時候,他和奶奶又搬了一次家。
搬進新房子的時候,他的房間裡還放着一把外包表面落滿了灰塵的吉他。
房東主人說這是自己兒子很久之前買的,已經閑置很久了,正打算賣掉。
那時候何川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下意識地問房東這把吉他需要多少錢。
然後,他就用自己在便利店打工攢下的錢買下了那把吉他。
收拾完行李的那天晚上,他坐在房間的地上,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吉他包。
拿出吉他的時候,裡面掉出一張幹淨的紙,上面寫着:請你自由——
他第一次擁有了一件完全屬于自己的東西。
音樂是他的救贖。
足球也是。
……
别人以為少年的肆意張揚是他保護自己的僞裝。
那不是。
那是少年辛辛苦苦花了近二十年的時間把自己培養出來的。
他學着媽媽的樣子,把她期待的那個何川很好地培養了出來。
是他和媽媽一起做到的。
——
陸之衿和林卓找到何川家的時候,他并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