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女孩面前時,奶奶笑眯眯地指着陸之衿,轉頭對何川說道:
“嘿嘿嘿嘿嘿——我記得她!”
何川順着奶奶指向的方向擡眼望了一眼,然後又沒什麼表情地扶着奶奶的手臂朝單元樓大門走去,輕聲道:
“奶奶,我們該回家休息了。”
“好!阿行帶我回家休息!”
奶奶這會倒是好哄許多,她任由何川領着自己慢慢走上樓梯。
在單元樓棟的大門閉合之前,奶奶又回頭看向女孩露出了一個很開心的微笑。
陸之衿也努力回應了奶奶一個微笑,随後便是大門關合的聲響,陸之衿有些呆滞地低下了頭。
其實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裡,陸之衿想了很多,從她的一見鐘情到他們一起走過的很多個日夜……
時間不算太久,每一場記憶都曆久彌新。
如果要放棄的話,舍不得是必然的,但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做到……
沒過多久,何川又重新走下樓,手裡還拿着一件自己的外套。
他走上前來自然地要為陸之衿披上,但在他觸碰到女孩前,她已經下意識地往後退開了。
無聲的拒絕讓少年頓在半空的手顯得有些狼狽。
陸之衿的眼前蒙着水霧,在昏暗的燈照下看起來亮晶晶的,她深深地望向身前的少年,用力地呼吸着。
“對不起。”
在心裡練習了無數遍,想過無數種方式,但最後說得出口的還是隻有這三個字。
也是最無力的三個字。
在眼淚墜落前,陸之衿迅速垂下了頭,任由冷風吹起她耳邊細碎的發絲、很好地替她掩飾了此刻的失态。
“這不是你的錯。”
少年一貫好聽的聲色溫柔到讓女孩忍不住發抖。
陸之衿盯着自己晃到模糊的鞋尖,聲音艱澀地從她的聲帶發出:
“何川,你是不是……”
“要放棄我了。。”
“……”
風吹葉落,不知哪戶人家關閉了卧燈,二人腳底的光線更顯暗淡。
陸之衿自顧自地點了點頭,輕聲确認:
“我知道了。”
擡起頭看向少年的眼睛時,她有意識地強迫自己的唇角盡力彎了彎,再次張口發出的聲音清透得像是融化了冬雪的甘泉,陸之衿自己聽着都要感歎一句:原來自己可以這麼釋然。
“是我希望你放棄我的。”
“祝你不會因為任何人放棄自己的未來……”
一直走到人聲鼎沸,滿身星光。
凍到冰涼的指骨已然沒有了力氣,機敏的大腦神經好像也不再帶給她任何的身體感知,女孩機械地向身前的人揮了揮手,然後坦蕩地轉身離去。
“我送你回家。”
少年的話音随着他急促的腳步聲一并響起。
“不用了。”
說完陸之衿加快了步伐,在路邊随便攔下一輛出租車坐上後,沒過多久就到了小區門口。
陸之衿感覺自己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像是随時會陷入昏迷。不知從那一刻起,眼淚止不住地從她的眼角溢出,她壓抑着沒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隻是平靜地擡起手背将眼淚抹去。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走去哪裡,但她大概還有意識是走在自家小區裡。終于走到一片無人的小路上,女孩才敢讓那些被寒冷和體面封存的東西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體裡面——她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表情咧着嘴放聲笑了起來。
“咳、嘿,咳、哈——”
在踉跄的步伐中,她笑得斷斷續續,卻又無比痛快!
走進一方黑暗的路口,她恍惚身後有道影子緊跟在她身後。
擡眼注意到此刻空無一人的路面,某些警覺的意識回籠,女孩提起神來迅速抹幹了眼淚,快步走回了家。
“嘭——”
看着神思恍惚地跑進房間的陸之衿,禮珍宋又想起了那日靜坐在自己對側的少年。
在年輕的時候遇到這樣的人,任誰都會栽進去的,她理解陸之衿。
不過随着歲月變遷,誰又能夠保證自己一直守住自己最初的那顆心呢?
既然女兒做不了這個抉擇,那就讓她來吧。
她甯可讓現在的陸之衿暫時痛苦消沉一陣子,也好過未來在一段不幸的生活裡苦苦掙紮。
她也不要女兒重蹈自己的覆轍。
隻不過她沒想到,那個少年居然也絲毫不糾纏,像是早就做好了準備。
本來她還在想,以少年的現狀,要是他提出借上一筆錢或是直白的索要,她估計也不會拒絕。
人之常情,她對少年的遭遇多少也有些同情。
誰知道聽完她的要求後,那個少年隻是安靜地沉默了很久,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她看到少年深邃的漆眸裡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她聽見少年鄭重的聲音:
“我知道。”
“不能給她幸福的人,沒資格站在她身邊。”
她驚訝于少年如此卑遜自謙的态度、怔坐在主座上看着少年禮貌地朝她道了别。
在走出房門前,少年又轉過身來低聲說了一句話:
“前提是,如果她不再選擇我。”
恍然間,她都要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确了。
但她從來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的女兒。
衿衿會有更好的選擇的。
不就是要證明嗎?這種題目最容易了。
上學的時候她最擅長的就是反證法了……
——
在被鎖住的房間裡痛痛快快地哭過一場、擦淨淚涕後,陸之衿覺得心裡舒坦了不少,她無力支起身、無言地望着車窗外流動的景象。
沒過多久,她像是想到什麼,習慣性地拿出紙和筆,不停地在紙面上寫着同一句話——
“不能喜歡他”
女孩越寫越用力,寫到她手臂越來越抖,最後她崩潰地趴在桌面上大哭了起來。
對不起,不能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