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所有的猜測終于塵埃落定。
李越也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樣的感受。
隻感覺心髒像是被刀子劃出了一個口子,血液汩汩而出。
同事的信息還在繼續解釋:我進門後,她完全沒有跟随,整個人處于遊離狀态,初步判斷應該是抑郁症。
李越:好,謝謝你。
同事:不過具體的還要做進一步檢查。對了,除此之外,她還有别的症狀嗎?
李越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宋妍。
女人面龐白皙,甚至已經到了沒有一絲血色的地步。她長睫半搭着,沒多少精神,此刻正目視前方,但眼神空洞無神。
葬禮結束後,宋妍全身的力氣就像是被全部抽幹一樣,現在隻剩下一個軀殼。
李越給同事回複:失眠,酗酒,話很少,對所有東西都不感興趣。
李越單手發着信息,另一隻手牽着宋妍。
整個過程,宋妍都沒有一點反應。
她沒有去看李越的手機,也沒有去和李越說一句話。
同事:你說的這種情況就有點嚴重了,你可以帶她來我的門診,做進一步的檢查。
李越沒有再回複。
他把手機揣進外套口袋,兩隻手一起去握着宋妍的手。
他了解宋妍,不知是太能忍還是害怕醫院,宋妍是典型的諱疾忌醫。
他不敢貿然帶她去精神心理科。
所以他隻能假借來辦公室拿東西的名義,讓精神科的同事過來看一下。
而同事所說的一切也證實了他的猜測。
其實。
他很早就察覺到宋妍有些問題。
從她的一次次酗酒中。
她的沉默寡言中。
在之前,李越對抑郁症的了解并不多,大多是在網上看到的這個詞,但和宋妍住一起後,他查了很多關于抑郁症的資料。
他反複觀察測試。
起初,宋妍的症狀并不嚴重。
輕度抑郁症是可以自愈的,尤其是身邊有人可以時刻輔助的時候,李越以為自己可以做到。
前段時間,宋妍有些好轉的傾向。
她食欲很好,也很愛和他閑聊。
李越以為一切都要走向正軌。
但現在。
李玉梅的死訊将這一切全部摧毀。
宋妍被徹底地推到了懸崖邊。
李越不确定宋妍抑郁的具體原因是什麼。
但他還是猜了個七七八八。
宋妍身上的那些骨折,以及她和母親一夜之間消失。
所有的根源都直指那個家庭中一直隐身的第三人。
——宋妍的父親。
李越對宋維虎了解并不多。
隻知道他是個普通上班族,平日在巷子裡很和善。
隻是詭異的是,當年母女二人失蹤後,宋維虎先是報警找了一陣子,無果後,便對外稱宋妍母女倆投靠了外地親戚。
除此之外。
還是宋妍母親的離世。
所有的一切,都是壓在宋妍身上的巨石。
或許在外人看來,宋妍已經走出來了。
但實際上。
她一直在過往的迷宮中打轉。
甚至。
她自己都不知道。
李越眼睜睜地看着她越來越嚴重。
直到現在。
宋妍幾乎喪失了感知外界的能力。
……
但除此之外。
應該還有。
這八年,宋妍是不是經曆了别的事情。
李越不敢放過任何一個細枝末節。
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壓倒宋妍的最後一根稻草。
快走到車前的時候,李越又收到了同事的信息:這種情況的話,最好能有個人一直陪着,否則很容易出事。
李越的眼睛被信息的最後幾個字刺痛。
他明白同事并不是危言聳聽。
抑郁症患者厭世是很常見的事。
也正因為考慮到這一點,他這幾天才會如影随形一直跟着宋妍。
但隻是,漸漸地。
他突然明白自己竟然對宋妍這幾年的生活一無所知。
他總以為陪在她身邊就夠了,卻發現最後宋妍隻剩一副驅殼。
李越不知道自己不在的這些年,宋妍是怎麼過來的。
她是怎麼鼓起勇氣來到遙城的。
她又是怎樣拼命打工養活自己,并且負擔昂貴醫藥費的。
他也不知道當初張阿姨癌症的時候,宋妍是怎樣的心情。
她家裡那整整一面牆的酒櫃,是不是支撐她度過難過悲傷時刻的唯一寄托。
李越不得而知。
他無法想象。
宋妍在多少個夜晚喝醉酒,一個人窩在地闆上失聲痛哭,然後第二天再裝作無事人一樣去上班。
李越下意識地握緊宋妍的手。
他打開副駕的門,像哄小孩子一樣:“小九,上車,我們回家好不好?”
“……”
不出意外,宋妍并沒有看他。
她隻是機械地點點頭,然後面無表情上了車。
李越睫毛動了動,他把安全帶扣好,關上車門後,李越在車邊站了好一會。
直到旁邊的車按了喇叭,他才反應過來。
李越繞過車頭,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