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被那端似被什麼重物壓住了。
閻刹望了一眼,連忙吓得将手裡的錦被一角給扔了。
她自小便膽大,就算此刻看見的是一隻青面獠牙舌長拖地的怪物,她也隻會利落地一把火燒個幹淨。
可那不是什麼怪物,躺在她身邊的,反而是個面容俊朗的美男子。
美男子着一襲青衣,豐盈亮澤的銀發鋪至腰間,鴉黑的羽睫在微弱的燭光下投射出一小片陰翳,仿若停在花上稍歇的一隻黑蝶,一驚即走。
那鋒利冷豔的輪廓,分明就是她此生宿敵百裡晏川!
白天他們還打得你死我活,想盡辦法将兵器刺入對方的心髒。
閻刹死也沒想過,有一天她居然會和百裡晏川躺在一張床上。
在看清床上那人的一刹那,閻刹毫不猶豫地催動體内法力,有什麼話,等他被打醒了再問也不遲。
本該熊熊燃燒的火焰隻冒出個火星子,在閻刹指尖閃爍兩下便徹底熄滅。
她斜斜勾起的右唇角僵了片刻,重新催動法力,這次指尖更是直接連火星都沒有了。
空氣一片靜默。
又嘗試了好幾回,發力到頸脖青筋都凸顯出來,火焰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閻刹強逼自己靜下心,阖眼審視體内經脈運轉,卻發現體内經脈寸斷,如同久無人居住的危房牆體,裂痕深縱交錯,片片剝落,一片狼藉,連輕微地運轉法力都疼痛不已。
而本該最為明亮的丹田處一片黑暗,原本在此處的元嬰全然不見蹤影。
到了雙腿腳踝往下,經脈幹脆完全堵死,她的腿,廢了。
她雙腿的腳筋被挑斷,閻刹試着動了動,倒是能動,也有知覺,卻發不了力。
醒來時她便能隐約察覺到體内法力流轉滞塞,卻不知有如此嚴重。
一定是修界那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做了什麼手腳,趁她法力虛空之際暗中害她。
偏偏還不殺她,把她扔在百裡晏川的床上是想幹什麼?
侮辱她?讓她生不如死?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偏偏還安睡在枕塌之上。
閻刹眼露兇光,咬牙切齒地貼近百裡晏川,手指成環,虎口卡在他下巴頸脖連接處。
雖不知他經曆了什麼,一頭上好的墨發怎折騰成了一頭銀發。
但糾纏相鬥的這幾百年間,閻刹對他也還算了解。
他靈力虛空至透支,發色便會由黑轉銀,透支得愈多,從發尾處蔓延出的銀色部分便愈多,待靈力恢複,發色又會慢慢轉回黑色。
此刻他發色全銀,還沒有轉回的迹象,表明他正處于最虛弱的狀态。
這便是下手最好的時機,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閻刹的手越貼越近,越貼越近,百裡晏川還是一點反應都無,躺在那呼吸平穩,看來他真的虛弱了很多。
即将觸碰到他白玉般的皮膚時,閻刹忽然想到,他的皮膚看起來細膩如白玉,受到攻擊時硬度卻好似北冥最堅硬的萬年寒冰,尋常武器都傷不了他。
若是她正常的實力也就罷了,現在她法力全失,怕是不行,還是得找個趁手的工具。
閻刹挪至床邊,發現床位放着把輪椅,她艱難地坐上去,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愣是一把兵器都沒找到。
不像她自己的宮中,床頭對面的牆上挂了一牆的各式兵器。
又不死心地翻了翻梳妝台,金钗首飾倒是一大堆,可全是圓鈍細軟的,那些尖利的像是被人為地收了起來。
而且閻刹越翻看越心驚,這裡的衣物用具、胭脂水粉應有盡有,還都有使用痕迹,不像是臨時新布置的。
隻是這件屋子更像人界尋常女子的居所,不像她的。
不經意間瞥到梳妝台上的銀鏡,與鏡中自己蒼白的臉對視一眼,沉默地抿唇撇開,繼續翻找。
最終,閻刹隻在燭台上找到一把用來剪燭芯的小金剪,勉強算作利器。
她回到床上,緊緊握着剪子,屏氣凝神地擡高,雙臂猛然發力向百裡晏川的頸脖刺下!
薄薄的皮膚下依稀可見青色血管,修長纖細的頸脖看起來脆弱無比。
金剪已然刺了下去,眼看就要得逞!
剪下人平穩的呼吸倏忽一滞,睜開了寒冰般冷冽的黑眸。
霎時間,百裡晏川的皮膚覆上一層霧狀的白玉光澤,金剪尖端剛刺上去,便如碰上了堅不可摧的硬物。
剪刀尖方向一錯,沿着頸脖邊深深紮入了床塌軟墊中。
百裡晏川手指輕彈,剪刀直接向外飛出,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他飛速起身,被剪刀一開始紮入的一小塊皮膚處流下一道鮮紅的血迹,在冷白的背景下格外分明。
百裡晏川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冰冷模樣,微弱的燭光下眼眸藏在睫毛的陰影中,辨不出喜怒。
閻刹咬着牙身體發抖,死死盯着他喉結左側,那原本就有一道淡色疤痕,此刻又添一道鮮紅印記。
已做好被百裡晏川一掌拍飛的準備,下一瞬——
“阿苗,又睡不着麼?”
她聽見百裡晏川用沒什麼起伏卻暗藏溫柔的語調說。
“沒傷着吧。”
“是我的疏忽,忘記把剪刀收好。”
閻刹瞳孔震顫,她到底。
來到了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