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峰頂還有不少内門弟子在刻苦練習劍法,百裡晏川腳尖點過各院屋頂,穿梭在上空。
有弟子察覺到動靜,擡頭望去,隻看見一陣奇異的風掠過屋頂瓦片。
閻刹看見底下弟子擡頭,瘋狂捶打他胸口,她的小腿都還露在外面呢。
雖然她從來不在意這些男女大防、女子清白之類的,但是她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她在三界中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可以被人看見這副模樣!
百裡晏川被她捶得快要吐血,身形歪了一下,閻刹背脊瞬間僵直。
“他們看不見。”
他解釋得一本正經,但閻刹總覺得這人憋着一肚子壞水。
終于回到小竹樓,寒魄劍感應到主人回歸,嗖地飛至門口迎接。
閻刹看着乖巧如靈寵的寒魄劍,沉默半晌,對百裡晏川靈魂發問:“為什麼不禦劍?”
“沒帶。”
“那為什麼不帶?”
“寒魄劍在休息。”
“你是說,”閻刹神色微妙地看了一眼精神抖擻的寒魄劍,欲言又止,“它在休息?”
百裡晏川也跟着看了一眼寒魄劍,從善如流道:“哦,大概它剛休息好。”
這回閻刹确定了,他就是故意的!
他将她抱入寝房内放至床邊,又從衣櫃裡翻出寝衣放在她身邊,最後确認了一遍:“真的不需要我?”
“不用。”她不耐地回應。
他點了點下巴,配合地走出房外,還替她關上了門。
他的喉結邊有兩道傷痕,一道較長,一道僅有短短的一個點。
長的那道她上次來就有了,大約是她死遁前割開的那道,另一道是她上次刺傷的,就是不知道這次來是什麼時間。
一面思索着一面拉開外袍,正要拿起寝衣換上,閻刹就在翻過的左手腕上瞥見一道道傷痕。
方才在山下,她未曾發覺,而此時在明亮的燭光下這傷痕煞是可怖,那細長的疤痕橫穿手腕,深深淺淺的十幾道橫向交錯在一起,大部分已然愈合,隻有幾道還結着痂。
她的眉頭緊擰,心裡已是翻江倒海,她又扯開身上裹着的巾帕,檢查了一番,俱是完好,隻有手腕上有傷。
細長的傷口,是用小刀類的利器割開所緻,像......她自己割的。
意識到這點後,閻刹内心五味雜陳,做什麼事需要自己割腕?
百裡晏川快速沐浴完,再踏入房内時,就看見她穿着整齊地坐在床邊,一派丢了魂的模樣。
察覺到他的動靜,她視線轉過來,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麼了?”
“我有話想問你。”閻刹幽幽地道。
“你問。”百裡晏川貼着她坐下,握住她發涼的手。
“我的經脈與腿,不會再恢複了嗎?”閻刹試探着問。
話音未落,他的手掌倏地收緊,繞過一條手臂環抱住她安慰道:“會好的,一定有辦法的。”
左手掙了一下,腕上的傷口蹭到他的指腹,他驚了一下松開。
她順勢翻開手腕,示弱道:“疼。”
百裡晏川似乎有所動容,“既然疼,又何苦要傷害自己,我知道你痛苦,可也不能用這種方式來發洩。”
竟然真的是她自己割的,閻刹冷靜地想着,繼續演戲套取信息。
但凡給她留一條好腿,她都跑出去自己打探了,也不用在這裡對着他演戲。
“我想報仇。”
身邊人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頭發,摟着腰将她帶至床上。
“還不到時候。”他埋在她肩窩,嗅着她頭發,聲線逐漸沙啞。
閻刹忍耐着他的小動作,心裡又煩躁于他的惜字如金。
多說幾句會怎樣,他難道不該提一提對方的名字,描述一下這位仇人?
奈何她又不能直接問,隻能用這種委婉的方式炸他。
實在被拱得受不了了,閻刹按住他的腦袋,側身看向他,“為什麼現在不行?”
百裡晏川見她神色莊重,無奈地眨了眨眼,“因為,打不過。”
打不過,不是不能打,也不是不想打,範圍一下縮小了許多。
并且害她之人不是百裡晏川。
她正在仔細回憶三界中比他和她實力強勁的大能。
百裡晏川見她不說話,又凝視着她道:“阿苗,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相信我。”
這番話語氣誠懇,閻刹毫不懷疑他的真心,隻是他每回喚她“阿苗”,她都要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望向撐在她上方的人,愣是從他那雙冰冷的眼睛裡看出一點深情來。
頓時心裡湧出一股微妙的情緒,表情也古怪起來。
“百裡晏川,你愛我嗎?”
百裡晏川沒有說話,回應她的是鋪天蓋地的吻。
密不透風的濕吻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等一下!”
閻刹找到機會喊停,口不擇言地問出好奇了很久的關鍵問題:“我們為什麼會成親?”
百裡晏川還是沒有回答,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俯下身來。
她的唇被堵住,電流在四肢百骸到處亂竄,這具身體似乎很熟悉他,很快軟成一灘水。
好像有細小的水聲在耳邊響起,她被浪潮高高推起又猛然墜落。
她像一尾在岸上擱淺後渴水的魚,粗重的喘息着。
最後在漸漸朦胧的視線裡,她隻能看見百裡晏川水光潋滟的唇和骨節修長又濕淋淋的兩截手指。
視線漸漸模糊成一片黑暗,又逐漸恢複清晰。
眼前人的冷峻面容也重疊在一起,隻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劍。
冰冷的劍鋒正抵在她的頸邊。
摘星樓高閣門戶大敞,床邊香爐中的那炷香才燃至一半,便被風雪吹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