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世風聽他聲音不對,懷裡摸出什麼東西,“嘎嚓”一聲點燃,竟是火柴。
這一下他們才看清彼此原來離得很近,周那雙眼正好在他跟前,陸世風挪開視線問:“哪裡不對勁?我火柴不多,要省着點用”。
周夏環視周遭後小聲道:“總覺得好像有人在看我們。”
陸世風有點不耐煩,說:“這裡真沒有雷達——”
他話音突然停了,因為兩個人都發現了前方的人影。
火柴偏偏在這個時候滅了,籠罩在他們身上的光暈頓時消失,似乎連空氣的溫度也一起帶走了。
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明顯都在評估那個人影的危險程度:既然黑暗裡大家都看不清彼此,此刻不見得對方更有優勢,那究竟要不要先發制人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夏突然道:“那不是個活人。”
這下輪到陸世風吃驚了,他剛想問“你在這裡吓唬誰呢”。
就聽周夏道:“他沒有呼吸聲,正常人不可能摒氣那麼久,而且他身上也沒汗味。”
确實,雖然這個超級地下車庫比戶外溫度要低,但畢竟是熱帶地區,通風又比不上地面。
隻要是活人,不可能一點氣味都沒有。
陸世風本來就沒什麼畏懼,現在更想過去一探究竟。
哪知又聽周夏又小聲道:“可感覺他還在盯着我,有點瘆人。”
這聲音裡不僅有疑惑,還夾雜着一點點,委屈。
原本陸世風都要發飙問你搞什麼飛機,奈何最後還是被周夏的這一點委屈,生生把話給壓了回去。
終于,陸世風又劃亮一根火柴朝前走了幾步。
周夏怕被他嘲笑,也硬着頭皮跟過去:牆角裡确實有個人形模特,不知是橡膠還是塑料做成的,關鍵是它臉上那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特别膈應,尤其是眼睛最讓人難忘,白藍色的一大塊根本看不見瞳孔。
陸世風轉頭看眼周夏,好像在說:“就這,吓着你了?”
周夏敏感地察覺到其中的輕蔑,立即道:”你知道嗎,作為一個進化了幾十萬年的狩獵型生物,人類的大腦對眼睛和拟人态的事物非常敏感。而娃娃或者說比較大的人形模特,往往就是拟人态的象征,并非是一團沒生命的材料。”
他以為陸世風會反唇相譏,哪知道對方點頭道:“也對,再說你五感本來就很敏銳,那你能不告訴我,出口在哪兒?”
這下輪到周夏倒吸一口冷氣了:“我靠,跟你走了這麼長的路,竟然現在才說不知道出口?”
“你不是會預測嗎,不難吧?”,陸世風若無其事地說。
火柴滅了,否則周夏真要朝他那張俊臉上狠狠砸一拳。
而且他有種感覺,甭管前面對方說了多少話,隻有剛才“預測”這句才是關鍵。
這才是他真心想知道事情。
周夏遲疑片刻,隻能實話實說:“刻意去想一件事,根本沒辦法預測,我的大腦隻會不經意間來一下。”
“其實你完全可以做到,”陸世風說。“你怎麼這麼确信?”周夏問。
“你現在還沒有完全掌握那個能力,等到你收控自如時,不僅可以預測,還能回溯。”陸世風繼續道。
聽上去一本正經,完全不像胡說。
周夏駭然:“你是誰,怎麼知道那麼多?”
黑暗中看不到陸世風的表情,隻是聽見他不以為然地“嗯”了一聲。
周夏有心要壓陸世風一頭,為之前的露怯找回點尊嚴,便道:“跟我走吧。”
既然對方說沒辦法帶路,那就隻好靠自己,雖迫于無奈又辛苦,他還是有勝算的。
因為每一個輕微的聲音,每一種獨特的味道,在周夏的感官判斷中都如同一根細細的線。
它們長短不同,粗細不一,猶如一團五顔六色線那樣交錯在空中。
周夏隻要靜心屏氣,拿出整理毛線球的耐心和功夫,想要提取出哪一個都可以,然後再根據每一根線,朝比較粗的那頭摸過去,就能接近它的源頭。
比如現在,他就聽到一種氣流的聲音,那是空氣在狹隘的空間流竄時發出的嗚咽。
住樓房的人即使在風和日麗的大晴天也能因為門窗縫隙感受到,它屬于常見噪音。
然而能在地庫聽見如此微弱的聲音,那就意味着某處必然有一處狹小的縫隙,而且是唯一的。
因為除了頭頂的通風口,周夏沒察覺到四周還有其它類似的噪音。
他懷疑那正是外界空氣朝地庫大門擠入時,從門縫裡發出來的聲音。
陸世風跟着他,見他有時停下來,有時又緊走幾步,忍不住問:“你好像能和環境對話一樣。”
周夏道:“沒那麼誇張,隻是我的大腦總會從周圍搜集過多信息進行分析判斷,有時即使什麼都不想做,也無法命令自己停止。”
換句話說就是同一件事情無論是好是壞對他産生的影響都比其他人要大,他不能在人太多,場景過于嘈雜的環境裡呆太久。
陸世風道:“你得學會屏蔽,任何消耗你的人和事,多看一眼、多想一下,都不行。”
“噓”,周夏突然道。
因為他聽見了某種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像人走路時衣服料子的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