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麗莎才發現周夏臉色不對,她小聲道:“喂,你沒事兒吧,身上都是血。”
周夏搖搖頭說:“是剛拉來的那位乘客身上的,哎,我得走了,血腥味真是太沖了,沒口罩真吃不消!”
麗莎露出歉意,笑道:“我們邵太太也是,稍微重點的味道都聞不得,一分鐘都離不開口罩,等下,我給你拿個先用着。”.
話音剛落,就見邵太太舉着手術刀從室内沖出來道:“停電了!我正在手術啊!”
麗莎也慌了神,還是周夏道:“要不從二樓邵先生的辦公室先拉根線下來?”
麗莎連忙擺手道:“他的辦公室我們誰也不敢随便進。”
周夏腦子轉得很快,立即想到自己的靈車是油電兩用,平常總備有高壓電池包,也就是普通的12伏電瓶,拿來提供普通的照明應該沒問題。
等他把電池包拆下來并安裝到手術室的燈具上,邵太太這才松口氣。
麗莎見手術室再無險情,這才退出房間,朝周夏做了個“過來”的手勢。
隻聽她小聲道:“西門吹蕭也是海德拉的騎手,你們認識吧?”
被一個醫生打聽熟人,總令他感到不安,周夏“嗯”了一聲。
麗莎這才道:“他前天上午來看過病,症狀有點奇怪,因為他的症狀,好像剛結束一段漫長的星際旅行那樣。我知道他是騎手,至少這幾年都是,而且他剛和你一起去過錦山對吧?”
周夏知道麗莎是關心自己,忙道:“我現在還沒什麼不舒服的感覺,對了陸世風和阿焰來過嗎?”
麗莎搖搖頭,他這才問:“吹箫都有什麼症狀?”
她凝神仔細回憶,道:“我給他做了全面檢查,發現他骨質疏松很嚴重,全身流失近1.5%的鈣,相當于普通人10年流失的鈣量。而且他眼球變得比尋常人扁平,視神經也出現了腫脹,這是宇航員長期生活在微重力環境中導緻的腦液積壓,如果他沒有撒謊,僅僅是進了趟錦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症狀呢?”
周夏的耳邊響起不真切地破碎聲,一直隐隐擔心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冒失進山的代價,果然不僅僅是經濟上的損失。
記得大家在線上,曾經有過短暫的分别,周夏擺脫了可視化的波函數坍縮算法才安然落地,其他人則各有自己的困境,吹箫當時說他又回到了之前的工作基地。
難道吹箫以前真做過宇航員?
有可能,他看上去身體素質确實很出衆,除了空間的知覺探索上有點問題。
這時邵太太已做好手術,她發現周夏的臉色不對勁兒,忙詢問道:“小朋友最近沒休息好嗎?”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和邵太太交流的不多,周夏卻一直覺得她很親切。
聽了他的叙述,邵太太道:“你可能是受涼了,晚上開着空調都不好好蓋被子吧?我兒子以前也這樣。”
她讓他等等,從醫藥櫃裡摸出盒可以在肚子上貼的藥劑,叮囑他晚上睡覺時貼在身上。
周夏看藥盒封面上有個小baby的圖,以為是她拿錯了,提醒她說“這個是寶寶用的”。
邵太太一本正經地說:“噢,你這麼大的寶寶也可以用。”
快20歲了,還被人叫做寶寶,周夏還是挺開心的,立即高高興興地接了過去。
臨出門的時候,就見一個身材高大戴着眼睛的中年男人,風馳電掣般沖進寵物醫院,對邵太太大聲道:“你又偷偷給人做手術了?趕緊把人送走,萬一死在這裡呢?本來就是非法診所,快把人送到大醫院,哪怕費用我出!”
麗莎見狀,連忙喊了聲“邵先生”,揮手示意周夏先走。
等他出來鑽進駕駛室,才看到邵先生手裡拿着一瓶麻醉劑,正在和麗莎比劃着什麼,大概是讓她再想辦法進點貨。
别看這家診所門面不大,麻醉劑的消耗倒真是可觀,之前送來的那麼大一箱,竟然都用光了。
離開診所後,周夏立即聯系了阿焰,記得她曾說過在線上時自己掉進了大海,他有點擔心。
電話顯示已經振鈴,但無人接聽,隻有鈴聲在耳中不住回蕩,說起來也無非幾秒種,卻又覺得特别漫長。
周夏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陰冷的海水裡,阿焰從高處明亮的水域墜落,她臉色慘白,長發飄蕩,四肢随着水波擺動,像一隻殘破的布娃娃般緩緩朝大海深處跌落。
與此同時,他耳中分明響起了一個聲音,它攜帶着強烈而收斂、高亢且纖細、遙遠與毗鄰的諸多感覺,如同有人在海洋的深處吟湧詩篇,空靈而悲怆。
一種強大的悲傷感,漫延彌散入他的情緒,令他莫名其妙地想哭。
哦,他想起來了,這是鲸吟的聲音,上次出海釣魚時曾經聽到過。
怎麼回事兒,難道自己得了幻聽?
他正神遊天外,恍惚間聽見阿焰不停地喊“小周哥,是你嗎,怎麼不說話啊?”
這個聲音把他從茫然無措間拉回現實,連忙道:“你還好吧?沒事兒吧。”
阿焰“撲哧”笑出聲,道:“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剛才怎麼了,電話接通了也不吭聲,吓死人了。”
周夏有點不好意思,說:“吹牛和吹箫這兩天你見過沒?”
“吹牛上午才見過,吹箫大前天碰過頭,他說和我說要發财了,再跑一單就能退休,”阿焰道。
周夏勸她說:“今天晚上不跑車了吧,外面好大雨。”
阿焰對此表示嚴重抗議:“小周哥你現在真的很像我媽哎,我都歇了好幾天了,騎手總不跑車會沒有靈魂的!哎,不和你說了,我接了個新單子!”
眼看對方就要收線,周夏有些急了,大喝一聲道:“你他媽給我聽着,今天晚上哪也不許去!”
阿焰和他認識這麼久,很少見過周夏發脾氣或者言語粗魯,有點被吓住了。
半晌她才嘟囔道:“可我已經接了單啊。”
周夏很嚴肅地叮囑她:“把單子轉過來,我替你去,這單算你的,趕緊回家!”
就像小時候兩人一起出來玩那樣,阿焰這次也非常相信他,她甚至沒有詢問究竟,隻是笑嘻嘻地說:“那好,小周哥,我就先走啦。”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這句話的緣故,反而加重了他那種無法明言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