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水庫的淤泥很多,水特别渾濁,光線反射也不強。
周夏才下到三米處時,可視距離就僅有一米了,他完全看不到周圍的環境,全程幾乎靠摸。
而他背上的氣罐,是礦山的人用空氣壓縮機自行罐裝的,吸進去後有些難受,讓他有種喘不過來氣的感覺。
他在水下摸了一陣後毫無所獲,隻能上岸休整幾分鐘,決定再下深一點的地方去找。
因為沒辦法自如地降深度,這次他主動要求加了鉛塊。
一起來的騎手拉着他胳膊,以僅有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小聲說:“隊長别下去了,我覺得很危險。”
周夏拍拍他肩膀,頭也不回地轉身向水庫走去。
作為一個常年在河邊和水庫附近活動的釣魚佬,他怎麼能不知道水庫的危險呢?
水庫這地方,表層水溫在夏天可以很高,下水後體感很舒适,但是越朝下水溫越低,有時候可以說寒冷刺骨。
特别從溫水區垂直進入冷水區時,人體神經會發生應激反應,有時候還會抽筋。
而且,水庫不是緩慢變深的,極有可能前一腳深0.5米,下一腳就是2.5米甚至10米。
果然,第二次周夏直接下到約莫五米的深度,就能感覺到水溫降低不少,隔着潛水服的體感也很冰涼。
周圍蕩漾着水波原先是綠色的,現在全部變成深綠,連腳底下的土也有些松軟。
水庫搜救不像海裡潛水那麼潇灑,主要原因就是泥多,開燈也沒用,人多數時候就是趴在泥巴裡摸,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這時周夏的困難已不是對環境的不适,而是來自内心的巨大壓力。
他的五感好像被屏蔽大部分功能,僅剩下聽力特别敏銳。
尤其是水下那麼安靜,不管是吸氣的“嘶嘶嘶”,還是呼氣帶出水泡的“咕嘟咕嘟”,以及水流被攪動後緩慢的“嘩嘩嘩”,都被放大了,顯得異常刺耳。
他實在是害怕極了,甚至有點後悔。
強大的心理壓力下,他很快就感到疲憊,第二次上岸休整。
這回他請教了現場目睹整個事故的礦工,發覺之前搜索的位置可能有誤。
他決定再加一個重量級鉛塊,換區域繼續摸索,第三次下水!
而意外,就像等候多時的魔鬼,終于降臨了。
周夏緩緩降落到水底,剛試圖站立時,不小心滑了一下。
沒想到自己搜索的區域乃是深坑的邊緣,在潛水服的重量以及6塊鉛塊的作用下,他根本沒辦法控制身體,直接摔倒後便滑向了深坑!
整個人向深坑下滑的緩慢過程,就像電影裡的慢鏡頭。
往常周夏是絕對不去陌生的黑暗水域,因為誰也不知道那漆黑的水面下到底有什麼。
可這次,他充分體會了“身不由己”的全部含義。
那就是四周水溫斷層式下降,他身上有潛水服還好,光秃秃的腦袋卻毫無保護,感覺就是一下子被塞到了冰箱冷藏室!
與此同時,他的視線也變得更加模糊,水波由原來的深綠色變成深紅。
他什麼都看不見了!
最令人驚懼的是,氧氣罐的呼吸咬嘴也掉了......
周夏盡量克制住慌亂,告訴自己務必冷靜,六神無主的話,葬身水下簡直是必然的。
大聲喊叫不現實,他試着拉緊安全繩,發現它被卡在深坑邊緣,岸上的人這時估計隻能發現繩子是繃緊的。
水又太深,他呼吸的氣泡盡管有異常,岸上的人也很難看出來。
周夏迅速做出判斷:接下來完全隻能自救。
這時他還不算太緊張,盤算着靠擺脫鉛塊實現快速上浮。
哪知道一動手才發現,鉛塊扣子卡住了,除非用身上的□□把它割斷。
可扣子和潛水安全繩已絞在一起,萬一潛水繩也被順便隔斷,他仍舊避免不了嗝屁。
在那一瞬間,周夏才真正地、徹底地感到害怕,他之前被叛軍襲擊時,都沒有感受過這樣的絕望。
也許周夏的天賦點就是被動冷靜的技能,不到絕境的那一刻,根本體現不出來。
反正,他的情緒突然一下子又冷靜了,腦子變得清晰異常。
他先是緩緩翻過身,然後摸到氧氣罐的咬嘴,放到嘴邊輕輕吸口氣。
随着空氣的充足,大腦也一陣舒爽,他感到内心有聲音大喊道:活過來了,活過來了!
接着,他捏着鼻子平衡了耳壓,給面罩排了水,又拉了下安全繩,發現繩子隻是卡在水底兩塊大石頭的縫裡。
這很容易搞定,他的心态變得輕松不少。
經此生死劫難,周夏本想着就此放棄,上岸承認自己是廢物算了。
可轉念一想,前面費了老鼻子勁兒,就這麼地放棄努力,真是功虧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