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又努力地堅持,無數次反反複複,終于徹底清醒。
可清醒後反而更難受了——擂鼓般的心跳,血液流動時,又癢又疼,猶如螞蟻在身體裡爬來爬去。
連身體稍微挪動一下,關節的摩擦都很難受。
陸世風很清楚,人體維持正常的生理活動,确實能産生上述的“痛苦”。
以往這些感受都需要大腦分泌的内啡肽來鎮住。
像他這樣有藥瘾的人,内啡肽分泌會逐漸減少。
一旦停藥,身體等于失去封印,便能敏銳清晰地感受到過去不太明顯的百般滋味。
他最近瘋狂迷戀極限運動,就是因為這些運動能提高内啡肽水平。
可昨天和今天因為天氣原因他都沒出去,這才有了剛才的遭遇。
狂風暴雨經過,現在的他安靜地蜷曲在地闆上,整個人松懈又疲憊。
他想起來周夏大清早就出門了,早晨仍然是全城的大霧,也不知道路好不好走。
佩姬見他的呼吸逐漸平穩,焦慮道:““為什麼非要調整代碼啊?
你要麼幹掉他,親自做‘毒藥’的宿主,什麼活罪都不用受了,還能借助全世界的算力去運行創世軟件!
要麼任由他被獻祭,這樣你将來上線,也能有好處。”
她的話聲急促,嗓音尖利,聽上去就像一隻困獸,令人懷疑下一刻她就要從電腦裡沖出來。
陸世風想坐起來,奈何動彈不得,隻好道:“
佩姬,在創世軟件對未來的預測裡沒有他。
後來我調整了參數,也隻能看見更糟糕的未來,反正不是運行出錯,就是說他死了。
無論哪種可能性,我都不能接受。”
短短幾句話,已經累得他氣喘如牛。
佩姬無奈道:“記得當初是我先嘗試預測他老年時的樣子,結果是一片空白,當時我慫恿他看結果,誰知那小子很滑頭,偏不肯看,你就是從那時起對這件事上心了吧?”
躺在地上的人,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陸世風經常會設想周夏死後該如何應對,然後就恨不得抽自己。
可能是大腦不由自主地在模拟那種場景,等真的到來的那天好減輕一點痛苦。
想到這裡,他苦笑道:“我想過把他藏起來,可那樣的話,等世界全都瘋了,結局仍然是共同毀滅,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
除非把他也加入到初始條件裡,才能得到豁免權,那隻有将代碼全部升級。”
佩姬歎道:“這等于強行逆天,要給人改命了。”
過了很久,陸世風支撐着地面,緩緩起身道:“你和他,都是我妄想中‘家庭成員的’的一部分,都不能失去。”
佩姬之前的火氣消減了很多:“怪不得你用親妹妹的名字為我命名。算了,這事兒我再也不提了,都随你吧。”
接下來陸世風甚至沒力氣坐上沙發,隻能閉目養神。
佩姬通過攝像頭時刻關注着他,偶而才輕輕喊下名字,看對方有沒有反應。
房間裡僅有電視機傳出來的聲音,為整個空間注入了一點生氣。
現在演播間出現的是普朗特博士,他雖然僅僅當選為副執政官,卻因為有軍方的支持,成為了新一屆内閣裡的當紅炸子雞。
隻聽他侃侃而談道:“我希望将來本國多數人都能享有‘免于貧困’的自由,能夠用雙手換來富裕生活,整個社會的經濟、科技水平,會在這種‘萬類霜天競自由’中不雕自镂、不扶自直,找到最迅速、正确的發展方向。”
台下的男記者問:“聽說你原本無意參選,也就是說完全沒深入參政的野心?”
盡管覺得有些不對勁,普朗特博士還是稍微點點頭。
男記者臉上浮現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看來您的初衷就是不願負責,對吧?”
在場的人頓時明白,博士被媒體下套了。
隻見普朗特不改笑容,道:“哪怕一個人不謀其位,他仍該以造福國家為己任,若是衆望所歸,唯有接受職務才最能造福國家的話,他也隻能擔起責任來完全舍棄自己的私心。”
直到從演播室出來,盧映雪才跑到博士面前道歉:“對不起,我不該把那家夥給放進來。”
普朗特擺擺手:“沒關系,對付他們無非費些口舌。下個安排是什麼?”
盧映雪輕聲道:“接見那個叫周夏的年輕人,說服他,幫我們賣命。”
博士笑笑,糾正他道:“不,是說服他,為國家獻身。”
等普朗特來到會議室,周夏已經等候多時。
不等少年開口,普朗特立即前驅幾步,熱情地握住對方雙手道:“辛苦了辛苦了,今天到處都是大霧,還讓你開車特意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