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周夏也明白自己的猜測其實非常理想化。
原生質人能做到這一點,主要是他們的所有的服務器以及各類智能終端設備,都是一種架構。
而綠洲人想要算力共享,必須團結一心,這樣才能擰成一股繩子。
太難了,白鳥城都做不到沒有隔閡,還要統一四個象限,目前看來簡直是癡人說夢。
再說了,即使所有的人都願意,這股強勁的算力該如何合理分配,而不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畢竟在總算力有限的前提下,這就是個零和遊戲。
麥克德默默地聽完他的叙述,眼中逐漸顯露出亮光。
直到周夏講完,他終于忍不住大喊:“你肯定有過成功調用他人算力的經曆,對不對?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哈哈,你能抵抗他,因為你觸摸到了系統本身,就好像看透代碼的Neo一樣!”
周夏望着他,既沒有否認,也沒有予以承認。
眼前的人有着太多隐秘,他現在僅想聽他娓娓道來。
麥克德嘴角出現一個破敗的微笑,他緩緩起床,然後側身對着大門,随即脫下身上的帶兜帽的外套。
展現在對方面前的,是他的另一張臉。
盡管周夏早就知道這樁隐秘,可當這張向來隐匿不見的臉上,緊閉的眼睛驟然睜開時,他還是被吓了一跳,“嚯”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當這張臉上的嘴巴開口講話時,陌生且嘶啞的男聲,更為麥克德增加了幾分陰森可怖。
關鍵周夏一直以為這張臉是沒有發育完善的殘次品,根本沒想到它不僅能看,還會講。
而且,這張臉他并不陌生。那是一張圓臉,大學男生裡很常見的普通人。
他脫口道:“是你?”那張臉笑了,道:“就是我,認出來了?”
周夏屏息凝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退後甚至走掉的意圖。
他不是怕,而是覺得不舒服,類似于密集恐懼症所帶來的詭異感覺。
隻聽麥克德用陌生的面孔道:
“當初我拿着自己的可控核聚變突破去找上峰,原以為迎接自己的是鮮花和掌聲,哪知道什麼都沒有。
懸梁刺股卻毫無收獲,賭氣之下我去了原點,那裡有綠洲最大的賭場,我把自己的理論抵押,兌換了一套籌碼,全部都是算力币。
啊哈,你以為我像那些貪婪蠢笨的賭徒那樣輸得精光?
我數學很好,賭運也很好,而且懂得克制,那些賭場常見橋段都沒發生在我身上。
賭場也很大方,根本不介意赢家帶着巨額算力币中途退場。
于是我順利離場,以為從此會過上富足平靜的生活。”
麥克德聲音減小,周夏也沒有出聲。
半晌,講述者才繼續:
“後來我才知道,算力币必須在原點兌換,向開賭場的人提交抽傭後,他們才會告訴你正确的使用方式,否則對自身帶來的效果完全随機,說是開盲盒也差不多。
自負讓我變成了現在這副鬼樣子。
真正的生活在那一時刻已結束,我徹底認輸了,以後隻是活着……”。
再厲害的賭徒,也玩不過莊家。麥克德付出慘痛的代價,也無非再一次驗證了這個颠撲不破的道理。
隻聽他說:
“當然,變異的結果裡也有比較好的一面,那就是從此我擁有了些許控制人類精神的能力。”
如果沒有親眼目睹奎因在庭審上幾近崩潰的表現,周夏根本不能相信這些話。
麥克德道:
“據說那位掌控原點的統治者,才是以精神力量控制他人的集大成者。
我在賭場時,曾聽說有人想與那位統治者為敵,結果他對現實生活的全部感受突然之間就改變了。
人造的忠誠猶如空氣一樣包裹着自己,這時候就算敵人想要自己的命,也會乖乖奉上。
逃回白鳥城後,我曾試圖發揮專長,用數學方程去模拟,好徹底分析大腦的神經網絡是如何做到這一點。”
周夏忍不住說:“心靈會不會和微觀粒子的運動一樣,也存在一個底層的秩序呢?”
麥克德用四隻手擊掌大笑,兩隻嘴巴同時大喊,以至于有兩個聲道齊聲道:
“對,我也是這麼想,不論表面上看來多麼雜亂無章的事物,背後都必定藏有底層的數學秩序。
奈何那個過程太複雜,以至于雖有數學工具能描述,卻又找不到合理的答案。
但在這個研究中,我也發現一個逆向的方程式,這說明從理論上來講,有人能對抗這種精神控制術,他能用潤物細無聲的方式‘讀取’對方内心。
畢竟,人類大腦對某個刺激的種種反應,不論引起的生物電流多麼微小,都能引發思想涓流。
天賦卓絕的心靈,能夠感知這些多變的電磁場,甚至能夠與之共振。”
說完這一席話後,他雙目灼灼地盯着周夏。
而周夏此刻腦海中,出現的則是無數阿拉伯數字構成的方程式,其間穿插着許多蜿蜒的紅色線條,仿佛幽暗森林中的血色河流。
麥克德任由他沉浸在自己天馬行空的世界中。
很久以後他才道:
“現在白鳥城那些人必然還沒意識到,不過今天你當衆宣布自己的特異功能後,你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相信安委會中的有識之士已看出你的重要性。
懂嗎,這就代表你再也不屬于自己了。”
兩人的談話中,頭一次出現了一陣短暫且意味深長的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