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爺,這天兒瞧着要下雨,您可别成了隻落水耗子。”
柳眉雙手托着腮靠在窗沿,身姿妩媚,眉目含笑,瞧着那天邊的雲和月都仿佛在瞧夢中情人。遠遠見月光被層層烏雲給擋住了,她便沖樓頂的白玉堂喊聲。聲落了,柳眉又不禁大着膽子想,白五爺便真成了隻落水耗子,也該是傾城絕色的美人落水圖。
自然,這話她是萬萬不敢說的。
“一百五十兩也堵不住你的嘴。”白玉堂拎着酒壇,懶洋洋應了一句。
柳眉卻歡喜地揚起了眉梢。
今日白五爺果真心情甚好,竟然飲了些酒就和她搭起話來,她這般調笑他也不惱,當真是稀奇。
白玉堂生得一副風流多情的好樣貌,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含情含嗔,最招姑娘家的魂。可柳眉卻知道白玉堂待人鮮有好顔色,也甚少招惹女子。倒也不是說他冷面若冰霜,到底還是個十七八歲的俊秀少年郎,平素多挂着懶散笑容,不提那眉宇間的鋒銳,怎麼瞧都是風度翩翩的金玉公子。
隻是白五爺天生鋒利如刀,縱有一身教養也壓不住骨子裡的傲烈乖戾。就連笑時,眼角都帶着狠戾與煞氣,叫人不敢招惹。又時常含笑拔刀取人性命,叫人拿捏不準他是個何等心緒。柳眉琢磨着,五爺若真是好聲好氣地同人說話,多半是另有計較、裝模做樣着呢!
而這幾日他在安平鎮留宿,慣是心情不佳。
“五爺瞧着風雨從哪頭來?”柳眉沒話找話,白玉堂卻沒再搭理她。
她心下一歎,也不見眉目有幾分失落。小娘子心思自知,傾慕這俊俏郎君有何不敢言,她又不當真是什麼閨秀。但白五爺好比天上雲、人間風,傾慕傾慕就罷了,還是銀子要緊些。
今日若非是她管着陷空島大當家夫人那車藥材,哪兒來的機會與白五爺搭上話呢。他這富家公子,又是陷空島的五當家,雖是個潇灑浪蕩的俠客,平日吃穿用度卻樣樣精貴,隻是惦記着那車藥材要緊,方才屈居于此等着消息。
想到這裡柳眉又笑彎了眼,但旋即又蹙眉暗忖,五爺這般反常,難不成真是因為哪家姑娘的手信?五爺這是有心上人了?
“五爺這一百五十兩哪兒撿來的?可别是些不能用的銀子。”她小聲道。
白玉堂瞧着烏雲層層疊疊而來,自北向南,似要傾盆而來,還是拎着酒壇輕身跳進了屋子裡。他斜了柳眉一眼,仿佛有些不耐煩她這般啰嗦:“又不是赈災的銀子,你管它哪裡撿來的。”白玉堂見柳眉讓開,往窗沿上一坐,揮了揮手讓她出去。
柳眉正心虛,怕叫白玉堂察覺她胡亂打探,從善如流地向外走。
白玉堂卻抱着酒壇,心不在焉地丢下一句:“若是不敢用,明日拿去讓白福換。”
“哎。”柳眉嬌俏地應聲,帶上房門又自個兒笑了笑。
白五爺啊白長了一顆七竅玲珑心,說來最是心高氣傲,甚少在什麼人什麼事上花過心思。盧夫人這批草藥想是當真要緊得很,竟叫五爺也有耐心陪她周旋。隻是不知為何沒走陷空島的路子,而是掩人耳目,暗線運送。據她所知這批草藥雖然珍貴但也不至于稀奇緊俏。
“柳姑娘。”一個粗布衣衫打扮的姑娘喊住了柳眉。
“阿文?”柳眉瞧見阿文手中端上來的衣物,“洗好的?一會再給我送來吧,現在不方便。”她歪着頭對埋着頭細聲細氣說話的阿文看了一會,不由笑吟吟道,“你這般說話小心挨人欺負,往後可要大聲些。”
言罷,柳眉禁不住伸手去摸了摸阿文的耳朵,新來的小娘子老低着頭,長相都記不住,但這雙耳朵長得當真好看:“戴個耳墜會更好看,要不要我送你一對?”
“阿文、阿文不用。”阿文緊張地說,依舊埋着頭,不知是不是天生腼腆,連耳朵都漲紅了。
屋内白玉堂擱下酒壇,目光掠過桌上跳動的燭火。
他好似在聽門外閑談,忽而翻身躍下樓,一個晃身掠入樓與樓的黑影裡。隻沒過一會兒,他又回到窗沿邊上。這一上一下的工夫,大雨便傾盆而至。
雨水順着黑瓦屋檐下墜,落在院子裡啪嗒啪嗒地響,夜裡還夾着電閃雷鳴。屋外柳眉已經和那個叫阿文的洗衣姑娘下樓去了,而街巷上的喧鬧聲被大雨掩蓋,慢慢地小了下去,燈火也逐漸熄滅,隻有更夫在雨天裡敲鑼慢行。
白玉堂許是困了,卻沒有上床歇息,隻是雙手抱胸,坐在窗沿上閉上了眼。
陷空島最初做的是水産營生,出海打漁不在少數,那病夫閑着沒事就跟他唠叨天氣多變,說是聞聞水味就知道幾時有雨。白玉堂擡起眼皮,瞧了瞧屋外的風雨交加。照病夫的話,今夜雨勢看着大,明日一早絕對雨過天晴,連片雲都找不着。應當是不耽擱運送那批草藥。
白玉堂就這麼坐在窗邊,仿佛是睡了過去。
桌上燭光迎風燃了一夜。
翌日清晨,雨水淅淅瀝瀝而歇,霞光方現。
破廟之中,展昭神清氣爽地起身,松了松筋骨走出廟外。天色果如那位雲公子所言已然停雨,廟外泥濘未幹,而那書童子青早在收拾細軟。荒郊野外也沒有可用之水,隻能先到天昌鎮再作打算。展昭心裡這般想着,伸手将馬上的水壺取來倒了些許水到帕子上,随意擦了一把臉,這才去叫那陳姓少年。
今日包公一行人想必也會抵達天昌鎮。雖說官府難管江湖事,但陳文聶一事另有蹊跷,還是将他交給包拯更為穩妥。
展昭心下有了決斷,便尋至廟中。
陳文聶仍縮在角落裡,不言不語的模樣和昨晚無二。也不知他到底睡過了沒有。展昭未有呼聲,先檢查了一番熄滅的火堆,剛起身便被雲孤帆叫住了。
“少俠可是要沿路南行?”雲孤帆依舊披着他的大氅,手裡還抱着湯壺。天色大亮方才瞧出雲孤帆雖然長得白白淨淨,風雅十足,卻是瘦削單薄,一股子病态,令人可惜。
難怪這夏日風熱,卻要穿得這麼厚實,展昭心道。
他含笑望着展昭,不顯親近也不顯冷淡,“若是要南行,又不趕時間,”雲孤帆頓了頓,側眉去瞧陳文聶,似有幾分熱心腸道,“雲某正要前往前方不遠的天昌鎮采買,不若同行?”
“若不麻煩,展某謝過。”展昭幹脆道。
他騎馬帶一人倒沒什麼顧忌,不過既然有人願意用馬車捎帶陳文聶一程,總比快馬颠簸好些。
“舉手之勞,南俠客氣。”雲孤帆笑語。
“不過虛名,雲公子喚我展昭便是。”展昭和和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