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瞧見她往哪兒去了?”白玉堂道。
“往天昌鎮來的,我怕瞧見什麼不該見的東西,就避開了那個女人,往另一條巷子去了。”
再之後估計這小乞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了。白玉堂也沒指望從幾個小乞丐口中問出這密林白骨案的來龍去脈。不過銀财動人心,他瞧了一眼幾個暗惱自己昨夜沒睡在鎮口的小乞丐,目光從巷中掠過,突然問道:“你們幾個,安平鎮西巷可曾去過?”
“去過。”小乞丐們紛紛點頭。
白玉堂輕輕一指小乞丐手中的銀锞子。
小乞丐們愣了愣,聽白玉堂冷聲低語道:“若是叫人搶了,不必拼了性命,你們幾個去替我辦件事,回頭去安平鎮西巷的窯子裡找一個叫柳眉的,隻說是白五爺叫你們來的。銀子叫她給你們。”
北巷既魚龍混雜,自是摸不着人的底線。别看那些無賴混混如今一個個安安分分,回頭他一走人,這幾個小乞丐便也被扒得幹淨了。
這幾個連三腳貓功夫都沒有的小孩兒哪躲得開無賴的觊觎。
這等小奸小惡、偷雞摸狗之輩,好比牆皮上的漿糊、洗不掉的狗皮膏藥,教訓幾回也無用。一時心生退意,卻躲不過來日上門找茬。小乞丐畢竟是常年居于天昌鎮,得不到遠在松江府陷空島的庇護。
白五爺年年日日遊走江湖,這匹馬行天下,走到哪兒算哪兒,雖說性情灑脫、不拘小節,卻生有一顆七竅玲珑心。這人情練達起來,想要一事周全必當是處處周全。
銀子他給了,多留兩個心眼也省得這幾個小乞丐辦事不盡心。
卻不想這幾個小乞兒聞言,心思全跑偏了。
“窯、窯子啊?!”
“柳眉姑娘?!”
幾個小乞丐的神态各異,有眼含促狹的,也有面色通紅的,口中所呼也各有不同。
“大俠竟然是柳眉姑娘的入幕之賓。”領頭的小乞丐忍不住擠眉弄眼道。
柳眉姑娘是去歲冬末來的安平鎮,短短數月,豔名在外。她隻管卷着衣袖往那一站,不必賣身更不必賣藝,多得是人讨她歡喜。别說這天昌鎮,那三星鎮都多得是富商老爺想買她一曲,大把銀子往柳眉姑娘身上撒了個空,卻隻能得之一笑。
不過眼前這位公子俠客一副風流多情的好相貌,功夫也了得,哪裡是那些大腹便便的富家老爺和滿口之乎者也的酸書生能比的。這般一想,倒也不值得意外。誰還不許這朵多受簇擁的嬌花也愛瞧美人呢!
都說才子配佳人,可美色相攜也是世間大好風景。
他們這頭暗暗揣着念頭,焉知錦毛鼠盛名天下,正是傲笑江湖、風流天下獨一人,區區安平鎮可留不住。不過這頻頻打量的目光到底是肆無忌憚了些,白玉堂懶懶睨了幾人一眼,吓得小乞丐們當即收了心思,噤聲不語。
這位散财的财神爺似乎頗有些喜怒不定。
“先頭說大俠要我們辦什麼事?”領頭的小乞丐不敢再招惹白玉堂,趕緊問起了正事。
“想辦法打聽打聽,這幾日可有什麼江湖人士來了天昌鎮,或者安平鎮也行。”白玉堂道。
“陳州大難,這幾日來往安平鎮和天昌鎮的江湖人士可不少啊大俠。”一個小乞丐說。
白玉堂想了想,又道:“隻需打聽這三日内還留在天昌或是安平的江湖人。”
這些小乞丐總是哪兒都鑽,想要知道些瑣碎消息還是讓他們去探聽最快,堪比江湖百曉生。不過到底是些尋常乞兒,不是丐幫弟子,更非那江湖百曉生。若想知道哪家門派的毒物能叫屍首化作白骨,還得另尋旁人。
幾個小乞丐紛紛散去,照他之意行事。
唯有那個手裡攥着銀锞子的小個子卻留了下來,眼巴巴地盯着白玉堂,生怕一個不留神眼前的人如來時一般,就刷的不見了。
“舍不得?”白玉堂揚眉道。
他倒是聰明,聽懂了白玉堂的提點,不敢孤身一人離開了。不過吃進肚子就舍不得吐出來,也挺貪心。
白玉堂心思一轉,想起柳眉那裡還有個泥球,也是來路不明跟個小乞丐一樣。那泥球有幾分機靈但行迹卻可疑了些,還恰好瞧見了陳家村滿村的白骨骷髅。
思及此,白玉堂開口道:“既然連手中的也不舍得給出去,你且先跟爺來吧。”
小個子連連點頭,偷偷瞄了瞄檐下那些裝作若無其事的無賴,暗自松了口氣。
走了兩步路,白玉堂又出言問了一句:“可有名字?”
小乞丐大多是流浪兒,沒名字也很正常。當乞丐的食不果腹,有這頓沒下頓一般也不會去生個孩子出來活受罪。不過這幾日陳州流民諸多,說不準就是蒙難才從陳州湧來的。
“大俠喚我阿昌便是。”小個子說。
白玉堂回頭瞅了他一眼,顯然是聽出這昌字取自天昌鎮的昌。這一打量,白玉堂有些摸不準他的年紀,面黃肌瘦,說不準是吃得不好才個頭矮小。
二人順着街巷往東南方向拐,頭頂忽而掠過一片陰影。
“大俠!”小乞丐驚呼出聲。
人群裡也發出騷動,下意識地向後矮身。
白玉堂神色自若地一擡手臂,一隻猛禽飛落到了他的手臂上,竟是鹞鷹傳信。那阿昌何曾見過這般威猛的飛禽聽人馴服,不由面生羨意,細觀起這似鷹的猛禽翎羽。白玉堂卻皺了皺眉,撿出腿上綁着的字條,将那威風凜凜的鹞鷹放飛。
這是陷空島來的傳信鳥。
那幾車藥材對他們兄弟五人太過要緊,無怪乎他親自出馬都不能放心,時時來信詢問。但眼下要想快些從官府手中拿回草藥,還得按展昭說的先解決了這案子。
白玉堂心不在焉地思索這樁麻煩官司,忽而靈光大起,扭頭逮住了自稱阿昌的小乞丐:“你剛才說,昨夜裡呼救之人像是從三星鎮來的?”
小乞丐面露茫然之色:“大概吧,我沒瞧見呼救之人,興許是我聽差了。雷雨交加,隔得又遠根本聽不清,反正我在鎮口,沒瞧着人從天昌鎮出去。”
可展昭當時說,陳文聶是從天昌鎮方向來的,絕無可能是三星鎮。
“應天府那條道呢?”白玉堂又道。
小乞丐亦是搖頭:“去應天府的岔口不就在天昌鎮西邊鎮口十步遠麼。”
從三星到天昌隻有一條官道,便是江湖人也不會大半夜走密林。既不是三星鎮,又不是天昌鎮,那陳文聶隻可能是從山上下來的,最有可能的便是從陳家村來的。他三番五次語焉不詳,其中必有隐情。
白玉堂冷嗤。
那陳文聶果真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