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江一中的高三年級通常在六點半放學。
金于詣不住宿,正好免去了晚自習。
走出校門的一瞬間,他久違地感受到饑餓和刻在人體内的生存本能。
即使中午已經吃過飯,也依舊餓得頭暈眼花,險些看不清路。
一中的學習強度真不是鬧着玩兒的。
看來還得買些枸杞阿膠,人參燕窩類的補品備着,不然總有一天會吃不消。
六點半的天在勿忘我藍和代爾夫特藍之間,前幾日下過雨,雖然沒有雲,天也陰沉沉的。
兩種藍暈染出一條柔和的光邊,天色以肉眼可見的程度黑下去。
今天還是走了小門,小門人不多,開回主幹道的時候堵了一會兒。
學校門口有很多接孩子的家長,大多開着小轎車,電動車,有些老人會騎三輪車接孫子孫女。
每每經過學校,特别是接送的高峰期,金于詣會把車窗搖起來,不然濃濃的尾氣味道就會在車裡停留,要好一會才會散去。
來接送的不見得都是好車,偶爾能看見幾個寶馬的車标,也多是過氣款。
他們不見得多有錢,多幸福,可放學的這一刻是真心實意的快樂,金于詣能感受得到。
一個年輕的爸爸接過孩子,遞給他一根裹滿甜醬和辣椒面的火腿腸,同學大吃一驚:“你哪來的錢買的?”
“偷藏的私房錢,趕緊吃,别回家讓你媽看見了。”
原來大部分父母都一樣。
金于詣若有所思地合上窗戶,隔絕了喇叭聲和噪音。
“趙叔,你平時接送趙毅放學嗎?”
趙德鋼生了個兒子,比金于詣小五歲,眼下該上初一了。
趙德鋼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思索了一下:“不怎麼接送,怎麼想到問這個啦?”不會是想爸媽了吧?
雖說每天負責接送金于詣上學,可初中高中的上下學時間是錯峰的,要想空出時間還是有的。
“沒什麼,隻是有點好奇。”好奇普通家庭的孩子家長的想法,和老爸老媽有什麼區别。
他們放學的時候是輕松的,可金于詣回家反而不得安心,思來想去。
左右是一整天也歇息不了,長此以往,思慮過多,頭痛也是情理中的。
金于詣有時會覺得是自己活該。
得了家庭那麼多好處和助益,這才在身體上付出了一點代價。
當然,這隻限于他特别悲觀時轉瞬即逝的想法。
“那個小子現在進入叛逆期了,成績又不好,更嫌我啰嗦,說不了兩句就要吵起來,脾氣大得很,久而久之我也不常接送了。”趙德鋼提起趙毅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我也愁他啊,身無所長的,學習學習不好,連報的興趣班都堅持不下去,前些日子說要搞什麼搖滾,我哪懂這些,隻看見一水兒的黑眼圈彩虹頭,看着人血壓都升高了。”
金于詣:“......”
“要是那小子能有少爺你一半争氣就好了,就連那個殺馬特聚會,他都沒能堅持半個月就退出家族了呢,感情以後做個流浪歌手都行啊,我看他那樣,隻能啃老了。”
趙德鋼感到一陣牙疼,人和人的差距就是這麼大,金于詣做什麼成什麼,趙毅做什麼黃什麼。
“那.......”金于詣摳了一下手心,猶豫開口道:“流浪歌手也是很辛苦的,趙叔舍得嗎?”
趙德鋼透過後視鏡看他一眼,笑道:“大小夥子有什麼舍不得的啊,他可不是什麼千金之軀,我也沒遺産給他繼承,他要喜歡,闖蕩去就完事兒了,失敗了再回來我也認了,誰年輕的時候沒個夢想呢,我當年就是抱着這樣的想法,跟了你爸爸。”
多年前,金吳天隻是金家的一個普通旁支,并不被看好,權利到他手裡已經淡了不少。
但他敢豁出去,也會用人,漸漸就成了金家的中流砥柱,日子也好了起來。
别看司機是個可有可無的崗位,可也要眼力見,最重要的是得沉穩信得過,好的司機一用就能用很多年。
當時趙德鋼剛從大學畢業,本可以進入國企打拼,卻選擇給金吳天當司機。
這其中肯定也有趙德鋼不善言辭的緣故。
據老爸說,早年他有段時間生意周轉不來,還是變賣了奢侈品才開出趙叔的工資。
時至今日,趙叔的工資也早已翻了幾番,在普通人中還是活得相當滋潤的。
趙毅不見得自由快樂,可他也沒松快到哪去。
說話間,梅賽德斯邁巴赫S400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安全抵達海灣花園。
“過半個小時左右王阿姨會來做飯了,少爺注意休息。”
“好,趙叔注意安全。”金于詣關上車門,歎了口氣。
海灣花園和老小區銜接着,周邊有很多小吃攤,洋洋灑灑擺了一馬路,一眼望去像一條小吃街,看不到頭。
城管偶爾會趕,但更多的時候,就像今天這樣,擺滿街道。
讨厭油煙味和吵鬧的人會覺得不可理喻,但更多的是喜歡美食的人。
畢竟各地美食在家門口荟萃,難以抵擋。
金于詣持中立态度,既不讨厭也不喜歡。
先前他也沒仔細瞧過,也許是太餓了,他忍不住走向小吃街。
倒沒有多饞這些高油鹽的食物,就是一股想要叛逆的欲望驅使着他。
别人能做,他為什麼不能,别人能吃,他也能。
“你幹嘛呢?刷微信步數呢?”河令卓大老遠就看見金于詣穿着自己的校服,在小吃一條街來回踱步。
特别是發覺他像金毛以後,河令卓腦海裡已經出現了咬着尾巴轉圈的小狗了。
河令卓身後還跟着那天要巧克力的小姑娘,也不知道他哪來的時間,放學還要接人。
“啊,你餓不餓,我請你吃飯吧。”
金于詣一個刹車停住,急中生智冒出來這句話。
來吃東西的人多是結伴而行,而且河令卓應該在這裡生活挺多年的,肯定吃過。
金于詣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找一個“有經驗”的人陪着自己吃。
“無緣無故幹嘛請我吃飯?”河令卓撓了撓頭。
“你中午不是也請我吃了嘛,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也沒事。”金于詣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