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錯什麼了嗎?”河令卓皺眉:“沒有錯就把頭擡起來,誰也不要怕。”
河令卓對她說過很多次,隻要河令越沒有原則上的錯誤,就堂堂正正,哪怕是河令卓誤會了她,都不要低頭。
不然對的也會被認成錯的,安在她頭上。
聞言,河令越努力擡起頭,對河令卓說:“我沒錯。”
“這就對了。”河令卓摸摸她的頭,往她手裡塞了二十塊紙币:“去玩吧,手機記得開機,回來吃晚飯。”
“好。”
河令越走後,河令卓的神色立馬落了下去,拉開河令越的房門。
這棟房子很小,典型的老小區五層的頂層,兩室一廳一衛,因為層高高會便宜些。
還是河令卓河令越沒出生前,張文雅與河棋雄買的。
當時買完房子就沒錢裝修了,夫妻倆審美也不行,草率地鋪了一地暗色瓷磚,燈泡功率不高,陽光在白天透進來,也顯得灰暗。
客廳的桌椅沙發電視一切陳設都是兩人從二手市場拉回來的,雖然老舊但能抗用,十八年過去了依舊還在工作,與邊角有些秃噜皮的牆壁相得益彰。
小時候河令卓河令越住一個房間,但現在河令越長大了,就單獨住一間,河棋雄睡在客廳沙發。
“又在發什麼瘋?”推開門,就見河棋雄拼命砸着河令越的鉛筆盒,底下教科書散落一片,粉色的盒子斷了一半。
四分五裂。
“發瘋?我發瘋?你有錢不給老子,給她買地球儀?”河棋雄的口齒有些不清晰,臉上微微泛紅。
隔着三米都能聞到他的酒氣。
不用開口都知道又去喝酒了。
“越越要學習,别鬧了,把東西撿起來,收拾好。”河令卓有些咬牙切齒。
“我可看到了!這個地球儀……标價九十八塊!你昨天還和我說沒錢,轉頭就給這個死丫頭買這麼貴的東西!?”
河棋雄戳着二維碼的标價,把盒子怼到他面前:“你看啊!”
“你不是有病是什麼?一天一瘋,三天動手,閑得沒事找個班上!”河令卓都不知道怎麼罵他了,火是蹭地一下竄上來。
地球儀是地理課要用的,當年河令卓自己沒買,如今就給河令越買了一個,文具店壓倉打折,一口價四十,根本沒有九十八。
“哈?我上班?你們兩兄妹了不起,把我擠到客廳,我怎麼上班?”河棋雄掀翻了河令越課桌上的教材。
這些教材,包括這個木頭書桌,都是河令卓賺辛苦錢買的,看得他一陣肉疼。
“少胡說八道,”河令卓用手指他:“就是因為你他媽的不上班,才睡客廳。”
河令越正是認真學習的時候,河令卓兩班倒需要休息,一共就兩個房間,家裡徹夜打牌喝酒的懶漢睡客廳,河令卓覺得沒毛病。
至少不是流落街頭呢。
“靠,兒子罵老子?你還不是我生的,我養了你十八年,你給我點錢怎麼了?”
一開始隻是喝酒,後來漸漸地賭牌,打彈珠,自從河令卓上了高中以來,河棋雄一天班都沒上過。
“就你這熊樣,怪不得媽跟人跑了。”河令卓嘲諷地冷笑。
“閉嘴!閉嘴!”
河棋雄怒吼一聲,把地球儀摔在地上,可憐的球體頓時四分五裂。
這一幕看得人心裡突突的。
四十塊,消耗身體,熬夜兩個小時才能賺到。
他說摔就摔了。
摔了還不夠解氣,河棋雄暴起摁住了河令卓的喉嚨。
頓時窒息感湧現,比窒息更難忍受的是屈辱。
河令卓突然發力,用巧勁掙脫了他的桎梏,把河起雄撲倒在地,反擊卡着他的喉嚨。
他畢竟老了。
和河棋雄比起來,河令卓沒用死力,隻是想要掙脫,隻是他必須以牙還牙。
他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底線。
不然下次河棋雄下手會更狠。
幸好河棋雄從來不對河令越動手。
“令卓……令卓,放開我。”河棋雄拍着他的手,咳嗽起來,看起來酒醒了。
他就是這樣,清醒的時候像個人,偶爾還會給他們做飯吃,輔導河令越的功課。
但一喝酒,一賭博碰錢了,就變了個人。
河令卓覺得他不是變了,而是把一部分自己釋放了。
“……咳咳咳咳。”河棋雄被口水嗆到了,視線變得清明,表情回歸正常,從地上坐起身,開始道歉。
“對不起……”他開始收拾一地的殘局,收拾着收拾着自責地哭了:“我是個畜生,我不是人。”
“地球儀還可以修,我今天晚上就補好。”
河棋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河令卓同樣蹲在地上不說話,或許是因為熬夜有些恍惚。
“壞了,就該扔了。”他低聲,聲線有些沙啞,也不知道在對誰說。
“我離開。”河棋雄抹了一把臉,起身出了家門。
二十幾年前,九幾年那會,他充滿憧憬地來到x市這個大城市,遇見了同樣來大城市打拼的張文雅,兩個孩子的媽媽。
雖然不像他想象的那樣賺到大錢,可曾經他也守着老婆孩子幸福過。
怎麼活着活着就變成了這樣。
河棋雄不知道,河令卓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