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戰本就好奇,聽他這麼說非常幹脆地一屁股坐了下來。
本要離開的齊炜烈現在是沒人叫他走也沒人叫他留,既然這樣他就“不識趣”地留下好了。
套話虛禮都過了,衆人落座,九方宸在問道:“楚樓主,弟子鬥膽問一句,嶽樓主葬在何處?”
久遠的稱呼突然被提起,周圍空氣頓時凝結了一般。
“你問這做什……”熊戰話音未落便被打斷了,楚昀凝視着九方宸,答道:“在我宗陵墓内。”
“葬的可是嶽樓主遺體?”
楚昀輕輕仰頭靠在了椅背上,他沉默片刻淡淡道:“那年兩界封印破裂,戰況慘烈,魔界邪火溢出衆修真者不能靠近,隻有他一人能縱身火海修補封印,最終兩界封印修複,可他終是屍骨無存,陵墓中葬的是衣冠。”
九方宸垂眸:“嶽樓主當真豪傑。”
熊戰面色陰沉,不複剛才那般喜笑顔開,他問道:“你小子大老遠跑這兒一趟,就是為了問這事。”
九方宸搖頭,他頓了頓,似是下定決心一般終于開口:“敢問楚樓主有沒有想過,嶽樓主還活在這世上呢?”
沒成想聽了這話的楚昀依舊淡定,他瞥了一眼九方宸說:“這些年很多人跟我說過這話,也有很多人提供過線索給我。我也想過他是不是厭惡了這是是非非,趁機把簍子一甩跑了,若真是如此,我不會放過這家夥。”楚昀的手捏緊了,關節處透出森白之色,“可到頭來,都是一場空罷了。”
殿中沉默許久,楚昀緊握的手漸漸松開,他慢慢松弛下來,問九方宸:“怎麼?你也是聽了什麼傳說,或是見了稀奇人物?”
“嶽樓主的死和禦華司以及神欽殿脫不了幹系。”恍若驚雷之音炸響,殿中人都是心中一震。
齊炜烈不可置信地看着九方宸。
熊戰也是面色大變,心道這孩子怎麼什麼話也敢說!
楚昀看着九方宸,蓦地嘴角揚起,可那絕不是笑意,“好小子,天下間敢說這話的人可不多。”
九方宸不再拐彎抹角,單刀直入道:“嶽樓主曾抓過一少年上神欽殿審判,弟子日前見了些事情,鬥膽以為,嶽樓主或許受正受那人脅迫。”
他将無涯林海中的種種斟酌着說給了楚昀,隻是隐去了祭神台的事情,聽起來也不太可靠。
熊戰:“這麼說……還是很牽強啊。”
“那男子外貌美麗,”九方宸擡頭直視楚昀,“或許楚樓主看看我呢。”
楚昀聞言凝視九方宸,恍然之間楚昀想起多年之前,神欽殿審判台上,審判之音敲定,那少年揚起脖子向後看來,那張昳麗生輝的臉沒有絲毫畏懼,反倒是露出了笑意。
“仙尊,這世道,好人難為啊。”
那是他對他們說的最後一句話。
九方宸繼續道:“嶽樓主遇難那天,穿的衣服,是否是極光雪織所成?”
當年嶽羌華出關後先是面見了修真界各宗門的宗主仙尊,身上正是穿了那身極光雪織的華服,當時事态已是極為緊急,他們甚至話都沒說完天空之上便有邪火傾瀉而下,一時間場面大亂,嶽羌華衣服也沒換召喚吟鋒沖入了火海之中。
“我在那兩人的家中,見到了極光雪織,那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東西。”
“你怎麼會認得極光雪織?”一樣的問題。
“我與栾清雅小姐關系不錯,曾見她用過。”一樣的回答。
果然,疑問被打消了。九方宸暗暗在心中謝過栾清雅。
“楚樓可是敢确定确定,那下獄東海的人,還在獄中?”見楚昀不回話,九方宸又道:“楚樓主,隻是去看上一眼不會造成什麼後果,若是那人還在獄中,就是當是晚輩捉弄了您,您責罰訓斥就是。”
九方宸突然到來揭開嶽羌華這道血淋淋的疤,結果說的話有些沒頭沒尾,至于極光雪織,到底是不是他認錯也不清楚,怎麼看都像是胡亂猜測了一通便來了。
熊戰此時有些不悅:“你小子說的倒輕巧。”
見時間一點點過去,九方宸也起了不耐,他忽而眉眼一沉道:“你們最好是聽我的。”
這句話說的無禮,熊戰和齊炜烈都是不滿,可楚昀卻忽而周身一肅,他看向那個直直盯着他九方宸,不知為何剛剛一瞬間,那少年似乎變了一個人,一個壓迫感極重的人。
楚昀:“熊戰,你去把各位外出的仙尊長老召回,然後随我去趟東海。齊炜烈,你帶九方宸去我屋中,在我回來之前不要随意走動。此時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聲張。”
熊戰臉頰一抽,還是道:“是。”
沒想到這一走啊,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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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山雨欲來的重霄仙羽樓,九州雲崖還是一派祥和。
可直至第二天晌午眼前都沒出現九方宸的身影,裴瑾疏有些納悶,去要來了九方宸出門的批文,才發現九方宸竟是告假了三天。
“他采買什麼要外出幾天?”裴瑾疏皺眉看着批文,不會是跑出去玩兒了吧?
九方宸跟其他人不一樣,隋膺和陸世要是沒有陪伴的人斷斷沒有興緻一個人外出遊玩,可九方宸是個自得其樂的人,小時候一個人找到個螞蟻窩都能玩半天。
肯定是借機上哪兒找樂子去了,裴瑾疏笃定,他這一片笃定直到重霄仙羽樓一仙尊到訪才破碎了。
那到訪仙尊看上去一頭霧水,也說不清楚到底發生了個什麼事情,最後隻說了三條:
第一條,九州雲崖弟子九方宸,今日清晨到訪。
第二條,重霄仙羽樓今夜幾乎所有仙尊長老及高階弟子皆赴無涯林海。
第三條,請琬琰仙尊到無涯林海接人。
得到消息的裴瑾疏沉默許久,最後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我欠他的,裴瑾疏心中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