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瑞瑞終究是被送上了夏侯煦的馬車,他披散着長發縮在角落裡,被半拖半拽地走了這段路讓他昏厥感更甚,冷汗淋漓地疾喘着。夏侯熙手執一冊竹簡,端着茶盞慢條斯理地看着,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随着馬車的颠簸,覃瑞瑞愈發不适,喘息聲也大了起來,夏侯藹忽然将手中茶盞朝他劈頭擲了過去,喝道:“好吵。”
茶水混着茶葉頓時潑了覃瑞瑞滿臉,一道血紅從他的額間蜿蜒而下,一滴血珠将将挂在下颚要落不落的,覃瑞瑞伸手抹去那一道血色,緩緩道:“對不起啊,吵到您了,如果我死了,您是不是就不煩了?”
“那你怎麼不去死呢?”,夏侯煦輕啟薄唇,吐出的卻是令覃瑞瑞遍體生寒的話。血紅封住了視線,覃瑞瑞透過這抹血色,看着這個他護了半生,愛了半生的男人。
夏侯煦于他一直是如他的名字一般溫暖的存在,在他十二歲那年被他牽着手從暗無天日的暗衛營裡走出來的那一刻,覃瑞瑞的目光就一直膠着在他身上了。十三歲那年夏侯煦遭殺手圍攻,他們的人折損嚴重,剩餘少數暗衛拖住了殺手,覃瑞瑞一人帶着夏侯煦一路奔逃,當他将追來的殺手盡數斬滅的同時,自己也遍體鱗傷,尤其是貫腹一刀幾乎要了他的命,他拼盡最後一口氣帶着夏侯煦逃出生天,也是這一戰換來了夏侯煦對他的青眼相加,從此留他在身邊重用。
十四歲那年,夏侯煦一次酒醉之後将他拉上了床,他忍着羞怯将自己完完全全地獻給了他,從此将他當成了自己的太陽,是神明一般的存在。之後夏侯煦雖也寵着他,卻好似始終都隔着一層什麼。直到夏侯煦娶了當朝文臣之首孟太師的掌上明珠,他才幡然醒悟,他永遠都是見不得光的存在,夏侯煦可以給他很多寵愛,給他如王府公子一般的吃穿用度,而他的心卻永遠觸不可及。就如同他後來才知道夏侯煦竟然是會武的,在生死一線的關頭,他都沒有洩露出半分,他的心藏得那麼深,深得不可窺見分毫。可是他卻将自己的一整顆心完完整整的給了他,卻終将被傷得支零破碎。
夏侯煦一把捏住他的下颚,将他的臉擡了起來:“哭什麼?覺得委屈?你壞我大事的時候,可有想過我的處境?”
痛感将覃瑞瑞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眼珠子遲鈍地轉了轉,神智有些渙散,嘴裡喃喃道:“可是你們之間的争鬥為何要波及無辜的人呢?小果子已經很苦了……他從前吃過很多很多的苦……他還懷了寶寶,你放過他吧,求求你,王爺你放過他可好。”,他腦中昏聩,隻憑最後一點執念行事,攀住了夏侯煦的小臂,苦苦哀求他。
“婦人之仁!你如此壞我大事,便也不堪重用了,我端王府不留無用之人,隻是你這身皮相尚入本王的眼……”,夏侯煦褪去一派霁風朗月謙謙君子的僞裝,露出了猙獰的嘴臉,将覃瑞瑞壓在身下,手指暧昧地劃過他的腰側,解下他的腰封:“反正你們南燭族人本就該以色侍人,早知如此我便不該讓你去暗衛營浪費時間。”
覃瑞瑞心中悲戚,他為了更好的守護他,自求去了暗衛營,在裡面曆經千難萬險才脫穎而出,成了王府的一名暗衛。可如今他卻全盤否定了他這半生的努力與執着。他不再反抗,任由夏侯煦為所欲為,反正心痛地快要死了,身體地痛苦又算得了什麼。一行清淚劃過蒼白清瘦的臉龐,覃瑞瑞認命地閉上了眼睛,什麼都聽不到了,什麼也感受不到了,哀莫大于心死,如此,甚好。
覃瑞瑞被帶走後,岑最果就悶悶不樂的,連午膳都沒用,連謝三寶跑來告訴他馬車已經找到了,他也隻是應了一聲,恹恹地提不起精神來。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南燭族的人怎就如此命運多舛,聽說夏侯藹問南疆王借兵,那南疆王竟讓南燭族人去打前鋒,夏侯藹在京中培養的那批南燭族士兵中不乏還有些娃娃兵,聽得他心都揪了起來。
班慶來找過他,說族長已經帶兵離京回到了南疆。岑最果不由對他的父親心生怨怼,身為一族之長他居然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罔顧族人性命。班慶哀求他說如今無處可去,求他讓他暫時留在大營,岑最果心中煩悶也無過多精力與他周旋,便答應了。
晚上魏瓒回寝帳之時已錯過了晚膳,見岑最果蜷縮在小幾旁的蒲團上已經睡着了,桌上的飯菜一點都沒動,想必是在等他,頓時心中有些酸脹。雖然帳内燒着碳爐,他還是不放心,過去将人抱起來,輕輕拍了拍他:“果兒醒醒,起來吃點東西再睡。”
岑最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魏瓒後頓時清醒了過來,雙臂攬着人的脖子,雀躍道:“槐之哥哥,你回來啦!”
魏瓒伸手捏了一下他屁股上的軟肉,作勢教訓道:“今後不準再為了等我不吃飯了,你如今有了身子,一個人吃兩個人的飯。”
岑最果被當成了小孩兒一般教育,有些羞赧,扭了扭身子要下來,魏瓒眼底一片溫柔,将他抱到軟墊上坐好,這些日子倆人極少有這樣靜谧溫馨又普通的相處時間,彼此皆是覺得珍惜又滿足。
隻是沒過幾日,魏瓒便要拔營前去對抗夏侯藹在南疆方邊陲集結的大軍,行軍途中辛苦,戰場上瞬息萬變,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帶着如今身懷六甲的岑最果同去的,隻能硬下心腸将岑最果送回别院,為此小孩兒不高興了好幾日,每晚都撅着屁股背對着他以示抗議。面對岑最果淚眼婆娑的哀求,他又何嘗狠得下心,隻能抱着人哄,發誓等打完這場仗就去接他,才勉強讓人止住了眼淚。
這天岑最果來到帥帳找魏瓒卻被守衛攔住了,說帳内正在議事,岑最果便乖乖在帳外等,等了許久,地上的螞蟻都回巢不跟他玩兒了,他撐着有些笨重的身子不慎一個踉跄,好在及時的攀住大帳的窗柩才穩住了身形,他拍了拍胸口心道還好沒被小阿哥看到,不然又要訓他了。想到此他不由想去看看小阿哥的事談好了沒,于是偷偷地攀在窗柩上往帳内瞧。
當看到帳内的人時,心中一怔,竟然是甯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