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河回府的時間還算早,坐在房間裡百無聊賴地等了會兒,才等到望塵風風火火地跑進來通知。
“少爺,大少爺回來了!”
柏清河聞言,蹭地站起身,跟着望塵一路快步走到前院。
柏青舟坐在輪椅上,身後跟着一個恭敬地推着輪椅的男人,看到柏清河着急忙慌的模樣,很識趣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慢些,别撞我身上。”柏青舟長着一副世人皆道溫文爾雅的皮囊,眉眼間隻有三分與柏元帥相似,舉手投足間動作輕緩,讓人感覺不到任何淩厲之氣。
隻可惜老天不公,偏生給落了個腿疾,隻能靠輪椅度日。
“不會,我收着勁兒呢。”柏清河很自然地繞到輪椅後邊,接手了推輪椅的重任。
每到這時,他那毛躁的個性就像是偃旗息鼓般地收了起來,隻平穩地走向他哥的院子。
兩人身後還分别跟着個侍衛——望洋是他哥的貼身侍衛,望塵則是從小跟柏清河一起長大,性格自然也随了兩分,此刻拉着對方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
望洋隻是認真的聽着,時不時應兩句算是回答。
柏青舟略微放松地靠在輪椅上,随口問道:“近日可好?”
“好,還不就那樣,”柏清河聳聳肩,“整日裡除了在這皇城裡吃喝享樂,我哪兒還有什麼正經事。”
這時候對自己的認知倒是清晰。
“你年紀不小了,也該放你去處理點實事,否則往後下去隻會越來越難以服衆,”柏青舟深知自己這弟弟是個什麼脾性,笑了一下,“算着日子,下周就該是你的成人禮了,到時候我們再多請些人,你好好認識一下。”
“有什麼打緊的,要我說,這宴會辦不辦都成,”柏清河光是想象自己得在那種充滿阿谀奉承的宴席上當主角的情形就有些頭痛,“反正哥你不是在呢,我覺得在皇城裡當個混日子的二世祖,坐等着哪天給我送去邊關的日子也不錯。”
“這話要是被爹聽見,你今晚的晚飯就别想好好吃了。”柏青舟搖了搖頭,頗有些苦口婆心,“清河,别忘了,世間萬物,隻有握在自己手裡的才是真的。”
柏清河撇了撇嘴,不欲再繼續這個話題,心念電轉間,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哥,這皇城裡有沒有什麼姓溫的人家?”
“溫?”柏青舟低頭思索兩秒,皇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在他腦子裡過了一輪,才搖了搖頭,“沒聽說過。”
“是麼,好吧。”柏清河沒再追問,這番模棱兩可的态度卻反而引起了柏青舟的好奇。
今晚難得柏家全員到齊,圍在桌前吃了頓熱鬧的晚飯。
席間又開始商量他成人禮的具體事宜,被頻頻點名的柏二少爺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最後草草吃完飯就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皇城内剛進入盛夏沒多久,如今又迎來了意料之中的“倒黃梅”,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伴着獵獵風聲,吹得窗紙嘩啦作響。
柏清河聽着動靜,隻覺今夜怕是要打雷下暴雨。
“望塵,”柏清河朝門外喊了一嗓子,望塵便瞬間出現落在門邊,“送個湯婆子去哥哥房裡,記得打把結實的傘,别把自己淋着了。”
“是。”望塵對這吩咐已經熟門熟路,凡是這種陰雨天,大少爺的腿疾便會發作,疼痛難當,因此人隻要在家,柏清河就會三不五時地遣他去送趟湯婆子。
“順便,明天幫我出去打聽一個叫溫言的人。”柏清河說着,回憶了下,又添了些細節,才把人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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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男孩望向紮入自己腹部的尖刀,艱難地擡頭看向對面的人,口中含不住的鮮血争先恐後地湧了出來,他卻隻是抓住了對方的衣領,喃喃道:“為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被抓住的也隻是一個年齡相仿的孩子,他的眼淚蜿蜒而下,聲音沙啞,“我隻是想要活下去,我沒有辦法了……我要活下去……”
“也許有更好的方法,你不信……”
血嗆住了男孩的喉嚨,他胸腔起伏,猛得朝外吐了好幾口鮮血,身體卻順着牆逐漸倒下,隻剩一雙帶着不甘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像在看人,又像凝視着這昏暗的一方天地。
“沒有方法了,隻能死,死了,死了就好了,所有人都死了……”握着尖刀的男孩不敢再跟這雙眼睛對視,他偏過頭,哽咽着後退,像是在遠離什麼洪水猛獸,“但我不能死,我……我怕死,我對不起你……”
溫言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具已經了無生息的屍體,緊咬下唇,像是在極力隐藏自己的存在。
可這潮濕的地闆實在是冷,刺得人遍體生寒,他光着腳,身上也隻着了一件單衣,根本無法抵禦這樣的寒冷,再加上精神上的刺激,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動靜着實不小,引得男孩回過頭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視線逐漸清明。
他舉起刀,指向正從角落裡站起身的溫言:“死……隻要你死了……隻有你死了,我才能活着……”
溫言深呼吸一口氣,在對方揮刀刺來的一瞬間彎下腰,向另一個方向滾去。
他很清醒,死亡的迫近讓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般如此冷靜,瞬間便意識到自己幾乎就是待宰的羔羊,隻能左躲右閃,狼狽地避開刺來的刀刃。
可他也不想死。
誰不怕死?他也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