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兒剛從老先生那兒分到了半個饅頭,算是勉強塞飽了肚子,蹲在街旁,任憑陽光火辣辣地燒在他背上,一動不動地盯着看腳邊的螞蟻搬家。
“娘!我今日能多吃一個蜜餞嗎,就一個,”路過的小女孩牽着婦人的裙角,走起路來一蹦一跳,仰頭問道,“我想吃好久了,可是爹一直不讓。”
“當然可以,”婦人彎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發,“今日是你的生辰,自然一切以你為主,想吃什麼都可以。”
“真的嗎?!”小女孩蹦得更高了,“那我還想要晚膳能吃上肉丸子!”
“知道你喜歡,肉丸魚丸都已經準備好了,等會兒回家後爹娘再揭曉送你的生辰禮物……”
婦人偏頭哄着小女孩,沒能留心腳下,直到撞上小乞兒彎着的身子,才瞥來了半分視線。
她掃了眼跌坐在地上的小乞兒,目光中哪還有剛才說話的溫柔神情,抿着唇不動聲色地拉回了蹭上對方的衣角,才一言不發地繼續往前走。
——螞蟻死了。
可小乞兒眼下根本顧不上這些,他撐着手從地上爬起來,朝着反方向的街角狂奔而去,直跑到一個三十步開外已然臭氣熏天的大土坑旁,才氣喘籲籲地停下了腳步。
他推了推卧在土坑邊緣曬太陽的老乞丐,稚聲稚氣地問道:“生辰是什麼?”
老乞丐被打攪了“雅興”,連眼神都懶得分給對方一個:“你沒有生辰。”
小乞兒卻不依不饒,非要問出個結果才善罷甘休。
老乞丐被纏煩了,惡聲惡氣地回道:“生辰就是一群人圍在同一張桌上,吃些東西喝點小酒,慶祝你從你娘肚子裡被拉出來的日子。”
哦。
小乞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那每個人都應當有生辰才對,為何你說我沒有生辰?”
老乞丐這才總算是多看了小乞兒一眼,啧了一聲:“你是老子從這土坑裡撿回來的,爹媽都不要的小玩意兒,有個屁的生辰。”
“那就将你撿到我的那日算作我的生辰好了,我也想要有個生辰,”小乞兒早就習慣了老乞丐粗俗的說話方式,他挑挑揀揀半天才找到一塊相對幹淨的地方,坐在了老乞丐身邊,“你是什麼時候撿到我的?”
……
老乞丐沉默了半晌,嗤笑道:“過了這麼多年,老子早就連自己的日子都過不清楚了,哪還能記得你的。”
哦。
小乞兒又點點頭,也沉默了下來。
“那你為我編一個吧。”小乞兒的聲音放低了,像是生怕對方拒絕,又哀求似的重複了一遍,“……你編一個吧,我也想有個生辰。”
老乞丐睨了小乞兒一眼,他從來受不了小屁孩兒這副要哭不哭的神情,多少次都沒轍。
“編,給你編,老子真他娘的服了,你要這破玩意兒頂個屁用。”
“我應當是在天氣轉暖的早春撿到你的……早春麼,就算三月吧,”老乞丐伸手從旁拔下一根雜草,叼在嘴裡嚼吧嚼吧,也不知是真在回憶,還是單純地随口胡謅,“日子,那誰他娘的還記得……給你編個吉利數,就六号吧,六六大順麼……”
于是小乞兒期待萬分的生辰日子就這麼草率地定了下來,定在了三月六。
末了,老乞丐彈指送了小乞兒一個腦瓜崩,還是那沒好氣的樣:“記好了,以後要是有人問,你就說三月六……他娘的,這天底下哪會有閑得蛋疼的神經病去好奇一個乞丐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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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膳還走神,溫公子,和我坐一處有這麼無趣麼,”柏清河擡手在溫言眼前晃了晃,“問你話也沒個回應,這态度可真是叫人寒心。”
“抱歉,柏二少爺方才問什麼了?”
溫言收回思緒,掩飾尴尬似的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這才想起來:“哦,聊到了生辰……三月六,柏二少爺竟是連這點小事都要親口找我問麼?”
……聽上去是有點沒用。
柏清河摸了摸鼻子,心道果然瞞不過,不如幹脆認了:“自然是比不得溫公子的人消息靈通,想必已經将我這人翻了個底掉吧。”
“那倒沒有,不過是禮尚往來,也隻查了點無關緊要的。”
比如柏清河的行冠禮其實早就在七日前于柏府中舉行完畢,籌備流程一切從簡,昨日宴席不過是找了個宴請賓客的由頭,将此事擺于了明面上——避免皇城裡的某些人忘了,這位整日裡隻會吃喝行樂的柏二少爺,其實也是位要繼承官職的主。
溫言挑了挑眉,他也算是吃人嘴短,便揭過了這個話題:“柏二少爺倒是出手大方,這麼貴的一頓飯,就用來換這種細枝末節的信息?”
“溫公子等答完了才說,看來是沒準備給我改主意的機會啊。”
柏清河唇角一勾,俯身往對面湊近幾分,輕哼出了一聲笑:“可惜,看走眼了,我的日常職責不過是尋遍皇城内的樂子,當個自由散漫的二世祖……瞧我,碰着你後連青鸢閣都去得少了,日日就想着往你跟前湊,美人當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麼……”
“溫公子,我對你這人感興趣,所以即使隻是這麼點關于你的小事,也比别的所有東西都值這個價。”
這話聽着頗有些露骨……
哪怕是溫言已經對對方言辭間的混賬程度有所防備,還是被這調調攪得閉了閉眼:“早有聽聞柏二少爺玩得花,沒想到竟是如此不忌口。”
這皇城内的富家子弟大多“見多識廣”,自然生出少許喜好男色之徒,但也不過是将此番龍陽之好掩于私下交流兩句,敢将這種入不得主流的喜好如此放面上言語撩撥的,柏二少爺在這方面也算是皇城第一人了。
“诶,那都是做不得真的傳言,我這人其實挺忌口的,”柏清河盯向溫言,面上帶笑,混賬話一套接一套地往外冒,“世人忌性别,俗,我隻忌姿色,低于你的一概入不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