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麼?”
小孩湊到了窗邊,跟着對方的視線角度往外張望。
“看鳥。”小溫言目光不斜,擡手朝空中指了個角度,誰知他剛一擡手,那隻鳥就撲騰起了翅膀,“啊……飛了。”
“喔——”
小孩在旁邊發出了一聲毫無起伏的應和。
小溫言倒是不甚在意身邊人的反應,兩手抓着鐵栅欄,緩緩坐在了地上。
小孩轉頭問道:“你喜歡鳥?”
小溫言低下頭,思考了幾秒才答道:“我喜歡看它們飛起來的樣子。”
“唔……”小孩似乎沒想到小溫言會給他一個這麼具體的答案,頓了頓,才繼續着這個話題,“那你有沒有聽說過神鳥畢方?”
“什麼是……”小溫言有些疑惑地重複了一遍,“神鳥畢方?”
小孩大抵已經習慣了同齡人的孤陋寡聞,因此很是大度地一點頭,背課文似的說道:“畢方,狀如鶴,一足,赤紋,白喙,其鳴自叫也,見則其邑有訛火。”
聽起來很漂亮。
小溫言這才扭過頭去看他,皺着眉怯生生地問:“可是出現的地方就會有野火……這不是很不好嗎?”
“也許是吧,”小孩哼笑了一聲,“要我說,這也有可能隻是無能的人們面對突如其來的天災的一種借口罷了。”
哦。
小溫言懵懂地點了點頭。
他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個話茬,對方坐在一旁,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于是他隻好禮尚往來地問道:“那你呢?你喜歡什麼?”
“我嗎?我沒什麼喜歡的,”小孩似乎是沒想到溫言會主動來跟自己搭腔,很愉悅地答道,“世間活物都有自己的意識和主見,我對那些東西沒興趣,更談不上喜歡。”
……嗯?
小溫言還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觀點,再加上對方剛才的一番賣弄,使得眼前這位第一次見面的同齡人在他腦中留下了個“學識淵博”的好形象,這才不由得對對方的答案真來了兩分興趣。
小溫言歪了歪頭,又将剛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那你喜歡什麼?”
小孩這回沒再顧左右而言他,而是堅定的給出了答案:“刀。”
刀?
這下小溫言就更不懂了。
這種兇光畢露,開刃即見血的冷冰冰的武器,哪裡有什麼好喜歡的?
大概是小溫言露出的迷茫和疑惑實在是太過顯眼,逗得偏頭來瞧的小孩忍不住笑出了聲。
“刀有什麼不好?”小孩像是知道溫言腦中在想什麼一樣,開口闡述道,“這種可以拿在手中,隻會聽從自己的指令,指哪兒砍哪兒的利刃當然是最棒的。”
對方說話的語氣太過于肯定,小溫言的思路就這麼被對方帶着跑了。
……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活物會産生‘願望’,這份‘願望’會無時無刻動搖他們的決心,以至于他們在遇到任何指令時都會進行思量……”
小溫言盤腿坐在地上,屁股底下鋪了層幹燥的枯草,他耳邊是小孩的侃侃而談,望向的卻是廣袤天地,樹間傳來了幾聲鳥鳴,翠綠野草上的露珠早就不知何時被升起的陽光蒸幹了,草尖卻仍舊閃着刺眼的光。
而攔着他與這片欣欣向榮交彙的,正是筆直豎起在眼前的一小排鐵栅欄。
“……所以你呢,你有什麼願望?”
小溫言這才回過神,收回了眺望的目光,轉而對上了小孩黑洞洞的眼底。
“我的願望……”小溫言在對方的目光中低下了頭,掰着手指道,“隻要能活下去……”
“……若是還能吃飽飯,就更好了。”
小孩一愣,随即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小孩笑着攬過了小溫言的肩膀,“你這願望未免也太質樸了。”
質樸就質樸吧。
小溫言早就習慣了,沒将對方的嘲笑放在心上。
若是每個人的冷嘲熱諷都要被銘記在心,他早就該倒在人聲鼎沸的大街上被罵到羞憤而死了。
小孩轉頭看向溫言,兩人間的距離被拉近,這回小溫言總算是看到了對方眼底那模糊的倒影。
“我果然還是很看好你。”小孩突然咧嘴笑了,望向小溫言的雙眼顯得亮晶晶的,“你可千萬别讓我失望啊。”
你可千萬别讓我失望啊。
“咳咳咳……”
溫言一手捂着自己的脖頸,猛地翻身坐了起來,潛在夢中的意識還未完全回籠,目光卻已将屋内環視了一圈。
身下的床闆怎麼摸着比往日要硬上幾分……
溫言低頭瞧了兩眼。
哦。
原來是他昨日強撐着回到房間後,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難怪做了個噩夢。
溫言從地上站起身,活動了下關節,才彎腰将被壓在身下的信封撿起,妥帖地放到桌面上,走出房門用冷水洗了把臉。
好真實的噩夢。
冷水順着溫言的衣領和袖口蜿蜒而下,逼着人打了個寒顫。
諸般回憶湧上心頭的滋味,當真是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