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柏清河一分鐘前還言之鑿鑿地以為溫言是在自謙,執棋下了兩個來回後,他立馬就發現了對方的真實水準。
……兩位水平相當的臭棋簍子,竟然還真能下得有來有回!
但就這麼幹巴巴地下棋肯定不行,在柏二少爺的人生觀念裡,下棋絕對算不上能夠探讨“風花雪月”中任何一環的事情——此舉有違他喊人來過月夕夜的初衷。
于是柏清河落下一子後,突然沒頭沒腦地開口問道:“你明日有空嗎?”
溫言手下棋子殺得“血雨腥風”,眉頭一挑,抽空示意對方“有何貴幹,有屁快放”。
“今夜大雨,原先想在廟會撈一筆的商鋪們沒能賺到錢,說不定明日還會再開,”柏清河也不遮掩,上趕着和盤托出道,“去吧,我想和你一起去。”
“……真是抱歉,大概沒空,”溫言眼角一彎,重新低下頭,仔細思考着下一步該将棋子放在哪兒,“你明天也應該有事才對。”
柏清河還沒來得及質問對方到底為什麼每次約都沒空,就被後半句話給說得一愣:“我應該有什麼事?”
溫言落下一子:“見譚旭。”
朝堂之上,各門各派耳目衆多,溫言接了這個任務,自然也從年輕人那裡得到了些最新消息,知道柏家明日會派人跟着巡檢司一同捉拿譚旭,隻不過派出的具體人選是誰,暫未可知。
于溫言而言,大概一猜就能想明白,柏清河是最佳人選。
因為這是一個難得能在巡檢司面前露臉的大好機會,倘若表現好、處理得當,得了賞識,還能參與後續審問的話,更無疑是一種積累經驗,乃至結識人脈的好時機。
而柏家一家四口,柏夫人暫且不提,柏平昀作為大帥,已有無數功名傍身,柏青舟又無意于朝堂官位,隻想安分守己地當這皇城裡富甲一方的大商人,那麼便隻剩下柏清河——這位要繼承父親衣缽的柏二少爺,如今最缺少的就是機會。
更何況,此次辛城困境,也是柏清河前去救人于水火之中。
于情于理,他都是最合适的人選。
腦中隻想着要将氛圍掰回“正軌”的柏清河怎麼也沒想明白,他們為什麼會突然聊起這種正事,卻還是有些無奈地答了:“溫言,我還是實在好奇,你到底在為誰賣命、真實身份又是什麼……這消息的到手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有時候真令我覺得毛骨悚然……”
“沒你想的那麼神,”溫言擡眼笑了笑,從棋盤上拿走了兩顆黑子,避重就輕地略過了問題,“好猜罷了。”
真是個很好的安排。
溫言心裡想着,隻是因為面對的是柏清河,他才難得生出些真情實感的歉意……可惜,他還是不會讓他們有這個機會的。
“溫公子還是那般心思敏捷,”柏清河面上半分沒有要事被挑破的尴尬,反而也跟着笑了,還擺出了一副言辭懇切的樣子,“不過隻要你想去廟會,我就是偷偷将這事推了也沒關系,左右還有我爹能頂上,不重要。”
這話說得,簡直就是直接在向眼前人表明:我一定會優先考慮你。
溫言自然聽明白了其中意味,擡頭望向柏清河的眼底,幽深,卻坦率。
于是他隻能像差點被灼傷般,狼狽地收回了視線,沒接這個茬。
他想不明白。
柏清河表達得太過于輕而易舉,反而勾起了他心中的疑慮。
或許隻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畢竟……他到底哪裡值得了?
溫言扪心自問,他自己都給不出答案。
那大概就是不值得的吧。
哦,他又在拒絕我了。
柏清河并不知道自己投出的這枚石子到底在溫言心裡撞出了多大的浪濤,卻也從這瞬息之間讀懂了對方的言下之意,伸手從棋盤中拈出了幾枚被吃的白子。
“被拒絕”的認知卻并沒有對他造成半分頹廢和打擊,反而還讓他隐隐生出股越挫越勇之勢。
這人怎麼總是這麼心口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