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李符樂甩了甩倒得滴水不剩的盆,轉頭一臉無辜地問道:“你說什麼?”
柏清河:“……”
“咳咳咳……”
好在這一盆水下去還真頗有奇效,潑得這位半死不活的牢内重犯劇烈咳嗽了起來,打破了這四下沉默的僵局。
溫言喘息着半睜開眼,臉上蜿蜒而下的水流持續模糊着他的視線,他不堪其擾,強撐着半仰起頭,微微甩了甩腦袋。
這是……哪兒……
溫言嘗試着擺動了下手臂,這才發現自己雙手被反綁在了背後,他頭痛欲裂,反倒思緒飄飛了起來,竟是想起了幾日前他趁着柏清河在極度放松的睡夢中将其反綁的場景,姿勢倒是和眼下如出一轍。
……真是有種荒誕的好笑。
他費力轉頭,眨了眨眼,才總算是看清了攔在眼前的鐵欄和站在外面的三道人影。
哦……是地牢……
“醒了?”韓旬踱着四方步邁進牢房,在距離溫言不過兩步之遙時停了下來,低下頭,盯着眼前人被水淋得濕透的臉龐,“溫言,是吧?你可真是給我們找了好大的麻煩。”
溫言動了動僵硬的四肢,有些狼狽地翻着身,濕發淩亂地糊在臉上,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紅。
他的目光透過發絲間的縫隙看向居高臨下的韓旬,從鼻腔内發出了一聲輕笑。
“啊……是麼……”他的嗓子裡像是含着把淬了火的刀片,片刻不停地灼燒着他的痛覺,“認罪夠快就不用上刑了吧,巡檢使……譚旭是我殺的,我認罪……”
早前預想好的台詞被搶白,韓旬即将脫口而出的話又硬生生給憋了回去,臉色并不好看。
“譚旭被你所殺,這是在場人皆有目共睹之事,認罪伏誅無可辯駁,”韓旬話音一轉,“可譚旭其人在邊關要事上本就疑與恰達勒有所勾結,你又如此急于下手,難免使得朝廷更增多疑之心,到底是确有其事還是栽贓陷害……閣下還真是居心叵測啊……”
溫言本就頭腦發麻鈍痛,思緒比平常慢個半拍,信息量一大,他差點沒能跟上對方的所言之意。
譚旭疑與恰達勒有所勾結?什麼時候的事?
簡直聞所未聞……這可是通敵叛國罪。
可他到底還是心念電轉,立馬反應過來——自己這應當是“陰差陽錯”被賣了一遭。
“這個……”溫言強忍着渾身皮膚被火燒似的滾燙,心念電轉,面上卻分毫不顯,目光掃過被李符樂攔在外面的柏清河,視線猝然相撞,“韓巡檢使所問……事關重大,不如先讓閑雜人等避退三分?”
柏清河藏在衣袖之下的手瞬間緊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了皮肉,靠着這麼點鑽心的痛覺,才堪堪維持住了面無波瀾的神态。
“不可。”
李符樂率先出聲反對,神色警惕地看向溫言,旁人不知,他卻清楚,以他們家頭兒的武力值,那是再加十個都不夠眼前這人瞬息間下手殺的,若是對方突然發難……
韓旬擡手制止:“符樂。”
“眼下……我手腳皆被捆,要想反抗也算難如登天……但巡檢使可得考慮好了,”溫言面色平靜地望向對方,半分不怵,“我這人松口一次不容易……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眼前人說得在理。
韓旬能穩坐巡檢使之位,自然不是傻的,從逮住眼前少年人的第一眼,他便察覺到對方大概率是某個組織花重金培養出的頂尖刺客——若是他們巡檢司當真搶先出手,哪怕是一整隊人馬也不一定能越過這波侍衛,将譚旭當場拿下,可對方卻單槍匹馬将譚旭院内那三十多個精英侍衛全部抹殺在了當場……其實力可見一斑。
而這種人,是最不容易反咬其主的類型……這也正是韓旬心下猶疑的關鍵所在。
此人松口未免松得也太快了。
可也正如對方所說,過了這村沒這店,此人如今手腳皆被縛,甚至因傷勢嚴重而發着高燒,燒得整個人皮膚泛紅,正是他可以趁着對方頭腦昏沉,攻克心防的大好時機。
“好,”韓旬略一沉吟,“符樂,帶柏二少爺出去等我。”
“……是。”
李符樂咬了咬牙,不情不願地領了命,連拉帶拽地将身旁這位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的柏二少爺拖了出去。
韓旬聽着兩人的腳步聲遠離了拐角,已然退到了地牢外沿,才開口道:“現在你可以說了。”
“……巡檢使,說來你可能不信,我殺譚旭僅為私仇,什麼通敵叛國的罪名,我當真是一概不知……”
溫言話一說長,又開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朝外吐出了一口鮮血。
……實在是此番模樣過于狼狽,不想讓有心之人再多瞧見。
“如此大費周章的欺騙,還請巡檢使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