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求助無果,柏夫人本是坐着馬車來的千金台,這會兒幹脆連馬車也不坐了,幾人就這麼沿路走沿路看,好歹算是在天黑之前溜達回了柏府。
“老柏他人呢?”柏夫人一回府中,便見着了端坐在前院喝茶的柏清舟,立馬笑着湊了過去,“清舟啊,瞧瞧我帶誰回來了?”
柏清舟聞言擡頭,正好和正不着痕迹四下張望的溫言對上了視線,見後者不自覺地站直了身子,不由得微微一笑。
“爹在膳房裡忙呢,”柏清舟先回答了柏夫人的問題,随後朝着溫言一颔首,彬彬有禮道,“溫公子,好久不見。”
“柏大少爺,好久不見。”溫言硬着頭皮應了,莫名覺得此情此景,比自己曾經給這位大少爺當侍衛,擡頭不見低頭見時還要尴尬兩分。
柏夫人仰頭飲了杯茶水,左看看柏清舟,右看看溫言,總覺得這兩人的反應都不如她想象中的熱烈,尤其是自己這位大兒子,平日裡處變不驚也就罷了,怎麼這種時候還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
就好像他們老早前就已經相互見過了似的。
柏清舟不愧為玲珑心思,一瞅柏夫人那神情,心裡便大概明了了個七七八八,言簡意赅道:“娘,清河出城的那段時日,是這位溫公子來給我當的侍衛。”
出城營救柏平昀那整件事兒的個中緣由,柏清河想必在府中早已全都說分明了,因此柏清舟隻是這麼順嘴一提,柏夫人便立馬回憶了起來。
“噢,”柏夫人恍然地點了點頭,立馬給還呆站在一旁的溫言倒了杯茶,道,“好孩子,你那時候可真是幫了大忙了,肯定累壞了吧……”
溫言立馬上前一步,誠惶誠恐地雙手接過了柏夫人遞來的茶水,放矮半杯遙遙相碰,嘴上謙遜道:“不……不麻煩的。”
柏清河在後邊看着好笑,他往常見着的溫言可半分沒現在這溫馴樣,雖說這人平日裡話也不多,但總是話不投機便恨不得半路開嗆;兩人私下相處時,他更是幾乎半分面子都懶得給自己留着……就着眼前這情形回想起來,那些時候的溫言還真是别有一番少見外露的活人味兒。
“哎,我自己的孩子,我還能不知道麼?”柏夫人撇了撇嘴,指着柏清舟道,“就他這樣,平日裡有點小事兒忙起來都沒日沒夜的,那時候還沒望洋能跟在身邊陪着他跑前跑後,他肯定是說了什麼花言巧語,指派你去幫着查糧草疑案了吧?”
“……”
還真是知子莫若母,确實被指派着跑前跑後的溫言瞬間不吭聲了。
“溫公子昔日确實幫了我許多……”
柏清舟垂眸一笑,話音未落,另一道洪亮的聲線卻已然從不遠處蓋了過來。
“都聚在這兒聊什麼呢?”柏平昀一手端着一個白瓷盤子,朝着這茶桌揚聲道,“臭小子,回來了也不知道要來搭把手……”
這聲“臭小子”指的是誰,不言而喻。柏平昀一嗓子喊完,仔細往這邊一瞧,這才看着了個生面孔:“喲,府裡來客人了怎麼也不知會我一聲,這位是……?”
來了。
溫言整個人瞬間緊繃起來,朝柏平昀鞠了一躬道:“晚輩溫言,見過柏大帥。”
“嗯,柏府裡不拘虛禮,随意些便好,”柏平昀找了個大桌,将手中的兩盤菜肴先穩妥放下,随後才轉過頭來仔細打量了溫言幾眼,隻覺得這名字越聽越耳熟,忍不住多問了句,“溫言……是哪兩個字?”
溫言低頭答道:“溫潤的溫,言語的言。”
成功在腦中将這兩字對上号,柏平昀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地牢的事兒還曆曆在目,這個名叫“溫言”的年輕人可真是闖了個天大的禍事,譚旭一死,萬事死無對證,就連他堂堂一介元帥都被老皇帝拉着來回罵過好幾次。
好在他們之前總算是上山找回了些糧草,彌補了一部分損失,否則還真不知道該如何交差才是。
這人剛出地牢就敢來柏府做客,可見也真是個膽子大的。
柏平昀皺着眉,心念電轉,面上見柏清河這渾小子眼神跟沒處放似的,沒兩秒就要瞟這青年人一次,活像是黏住了撕不下來的狗皮膏藥,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隻是就這麼氣着,還真給他氣明白了不少事兒。
難怪這個平常幫他哥忙點事兒就溜得比兔子還快的小崽子這段時日對去巡檢司倒是熱衷得很。
原來症結在這兒呢。
他原來怎麼沒發現,自己這兒子是個這般粘人的貨色……好兄弟之間,就算是再親近,也斷然沒這每分每秒都巴望的道理啊。
柏平昀半分沒覺得是自己想偏了,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柏清河一眼。
柏清河脊背一涼,下意識就想扯個由頭,拽着溫言往後廚溜:“爹,娘,那什麼……我倆去看看後廚還有什麼菜沒端來的……”
柏夫人看好戲似的左右瞧瞧,心下暗笑:都沒敢叫“臭老頭”,看來臭小子這回是真有點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