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從跪拜的軟墊上站起身,擡頭又看了眼月老的神像。
這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端坐着,左手抱着冊姻緣簿,右手握着柄墜了顆桃的拐杖,笑意盈盈地望向底下虔誠跪拜的蒼生。
溫言站在一旁,雙手合十,又一次短暫地閉上了眼,再度睜開時,仿佛看到這位慈祥老者嘴角的笑意擴大了些許。
隻是這麼一轉眼的功夫,身旁的柏清河去了又回,似乎是到旁邊拿了點東西。
溫言見柏清河刻意露出了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沒有多問,而是重新牽起了對方垂在身側的手,順着人流往外走去。
等兩人再次路過那姻緣樹旁的大支架,柏清河晃了晃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問道:“不如我們也去挂根紅繩吧?”
怎樣都好。
光是眼下這副場景,便已經是曾經的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妄想的了,溫言心裡想着,自然是點頭應了。
于是柏清河興沖沖地跑去買了兩根紅繩,等走回到溫言面前,這兩根紅繩的一端已經被他打了個極為複雜的死結,緊緊纏繞在了一起。
溫言将其拿在手中看了兩秒,突然笑了。
“柏二少爺……柏清河,你也太幼稚了。”
“那又怎樣,”柏清河聞言,挑眉哼了一聲,“不可以麼?”
“可以,怎樣都可以。”
溫言笑着将這根合在一起的紅繩挂上了架子,拉過另一端,手指一轉,輕輕松松打了個還算牢靠的活結。
既然已經牢牢糾纏在了一處,那麼無論會被帶往何處作為目的地,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也不那麼可怖了。
柏清河望向溫言認真的側臉,心念一動,突然從袖帶中掏出了個香囊,拉過對方的手,将這粉紅色的小玩意兒放入了對方的掌心。
“你……”溫言接過,還沒來得及仔細瞧瞧,便率先聞到了這香囊中飄散而出的,與這姻緣廟相同的氣味,頓時明白了過來,“你剛才買的?”
“是,這裡的小侍女們說,這香囊很靈的,隻要用她們姻緣廟裡的紙,寫好了祝願塞進去……”柏清河說着,撓了撓臉,罕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聲音也跟着小了幾分,“……便能讓月老聽到你許的願望,保證能得償所願,百試百靈。”
“……”
溫言聽着,不由得啞然。
雖說這裡是大名鼎鼎的姻緣廟,可這話術,怎麼聽怎麼像是來騙還未出世的小姑娘們的錢财的,怎麼柏清河這麼一個不信天不信命的大男人,還能被這種小把戲忽悠到。
溫言心裡想着,手下動作也是因着好奇心更快一步,三下五除二地拆開了香囊,從裡面拿出了那張所謂“百試百靈”的許願神紙。
講真,以柏清河這人的腦子,溫言已經做好了會在上面看到“百年好合”一類的字眼……這人要是再被騙得狠點,指不定還會在後面加上“早生貴子”這種根本就不切實際的願望。
因此,當他翻開這被疊過數次的紙張,隻在上面看到了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時,還是不由得心頭狠狠一跳。
——萬事順遂。
這世上最樸實,卻又最貪心的願望,就這麼躍然紙上,飽含着一腔滾燙的愛意,被送至了另一人手中。
溫言呆立着沉默了數秒,這才将這神紙原封不動地疊了回去,重新塞進了香囊中,轉頭便逆着人流複又跑回了那月老殿裡。
“哎,你幹嘛去……”
柏清河的聲音被撞碎在嘈雜的環境裡,他隻好也跟着邁步,一路喊着“不好意思”“麻煩讓一讓”,去追着那身影,跟着一頭栽進了月老殿裡。
月老殿内人數衆多,可他還是一眼便瞧見了站在角落裡的溫言,這人正微微弓着身子,右手執筆,一筆一劃地在那群叽叽喳喳的小侍女跟前寫着什麼。
柏清河探着腦袋,輕手輕腳地往那邊靠去。
再湊近時,隻見溫言已經擱了筆,拿着張一模一樣的神紙在空中輕輕抖了抖,似乎是希望這筆墨能幹得再快些,好在下一瞬便能收進這香囊内。
你寫了什麼?
柏清河本想這麼問對方,可就在這短短一瞬間,他已經看清了那紙張上蒼勁有力的八個字。
——年年歲歲,平安喜樂。
“我以前……其實從未想過‘以後’的事,但現在不一樣了,”溫言一邊說着,一邊虔誠地将這紙張按規矩鋪平折好,塞進了他幾分鐘前還嗤之以鼻的香囊中,随後飛快地将其放入了柏清河手裡,“我想,至少現在,我是想和你有個‘以後’的。”
“所以,柏清河,祝你往後,年年歲歲,皆平安喜樂。”